“晏昭训。”一旁的肃悦大长公主缓缓开了口,幽幽道,“本宫听阿容说了,你平日里心善,不愿身边的人受委屈。但目下你的身子是要紧的,其他的事就不要劳心了。本宫那儿有上好的创伤药,晚些让阿容给你送去。你好好安胎就是。”
帝太后只是强调皇裔为重,大长公主字句间却是偏袒之意分明。我起身温婉一福,浅笑道:“臣妾代红药谢过大长公主。”又道,“大长公主让下人送一趟便是了,不必劳阿容走一趟,她也有着孕,静养为宜。”
“嗯。”大长公主点点头,又和颜道,“这便看阿容自己的意思吧。她好动些,大抵也想多见见你这个作长姐的,她如是要来,本宫是不能拦着她的。”她言辞中便有了几分略带宠溺的说笑之意,遂向琳仪夫人道,“陛下把后宫交给你管着,这些事你得有分寸。昭训养着胎,如若要见阿容,你知会一声就是了。阿容嫁到了咱们家,日后便是一家人,万不能让她觉得娘家人受了委屈。”
琳仪夫人莞然一笑,颌首应道:“诺,女儿谨记。”
自月薇宫退出来,刚上了步辇准备回晳妍宫,忽听得一声“昭训娘娘留步”。侧首望去,一宫娥在旁欠身道:“琳仪夫人请娘娘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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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折回柔云殿中,颌首朝琳仪夫人一福:“夫人。”
“坐。”琳仪夫人瞧了眼旁边的席子。我行过去跪坐下来,她眉头微蹙着问道:“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妃怎的突然如此发难?”
我沉沉一叹,摇头道:“一言难尽。那红药本是臣妾身边的人,臣妾出宫之后去了荷莳宫,受了不少委屈。后来臣妾回宫后强把她带了回来,她心里有恨,与静妃亦有些不快。静妃这是有心要和臣妾翻脸,就拿了她当说头。”
琳仪夫人一沉,又道:“那静妃到底审出了什么?昨晚帝太后急传了本宫去,就连母亲也是在宴席散后急进了宫。若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断不会如此。”她一顿,垂眸又道,“太后她……也不肯给本宫看那供状。”
“静妃说臣妾给太后下了毒,才致太后久病不愈。”我说着冷然一笑,“逼着红药画押认罪,所幸陛下不信。”
我长话短说地解释完了,琳仪夫人静默须臾,浅皱着黛眉摇头思量道:“她怎会这般急躁,这不是她该有的手段。”
“大抵也是自乱了阵脚。”我微有一笑,又道,“不过也小觑不得,这事虽则多半取决于陛下信或不信,但她胜算却大。帝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毒害她的罪名谁也背不起。她赌的是陛下的孝顺。”
“但她赌输了。”琳仪夫人轻笑,我一喟道:“也算不得她输了。若真是毒害帝太后,陛下必饶不了我,左不过是陛下肯信我罢了。”
琳仪夫人缓点了点头,幽幽又道:“她是必然容不下你这孩子的。从前娆谨淑媛她是去母留子,于你,只怕是母子皆不留。”
“臣妾知道。”我浅一欠身,“只不过,如今臣妾也不是她能随意除之的了。”
琳仪夫人有一丝欣笑,思忖了片刻,继道:“本宫还是觉得,她敢撕破脸捅出这样的事来,必不仅是乱了阵脚那么简单。若她在长宁宫连物证都备好了,陛下暗查下去,定然于你无益。”
我心中微微一紧。其实自昨日始,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但那不是我能改变你的事情,她如在长宁宫布下物证,我断没本事去毁掉。凝神思索片刻,我清浅笑道:“那就让臣妾也赌一场吧。”
琳仪夫人一怔:“你赌什么?”
“赌陛下信臣妾足够多,不会去暗查。”我抬眸,眉眼带笑地看向她,“且是……如若帝太后暗查出了什么,陛下也不会去信。”
“帝太后现在即便查出了什么,也是不会说的。”她微微一笑,胳膊支在扶手上,抚弄着袖口的绣纹道,“皇裔为重,帝太后素来是这样的心思。何况她现在身体本就不好了,大概更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她的命更重……至于日后,等你生下孩子,这样‘久远’的罪名可未必还动得了你。”
我沉静一哂:“那臣妾就借夫人吉言了。”
“昭训万事小心。”她笑而颌首道,“本宫便不留昭训了。母亲早差人知会了阿容进宫,昭训回宫去等她便是。”
我起身垂首一福:“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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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晳妍宫不多时,芷容便到了。两名宦官随在她身后,手中的托盘里放得满满的,全是装在瓷瓶里的创伤药。即便是再担心红药的伤势,我见状也不由得笑了:“大长公主这是干什么……莫不是将各处寻来的好药全拿来了?这个样子,红药怎么敢用。”
“长姐让她放心用就是了。”芷容一握我的手,轻言道,“大长公主赐了一部分,余下的要多亏兄长。他当了那么多年游侠,总有些江湖上的奇药,都寻来了给长姐。”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我歉然笑道,“宫里也不乏好药的,你们何必……”
“还不是怕长姐太忧心?”芷容嗔笑说,“兄长说了,长姐在宫里不易,如今好不容易过得顺了,不能再添烦心事。”
我心下感动,微微一笑,低眉道:“代我多谢兄长。”
“都是一家人,长姐说什么谢?”她宽慰一笑,又说,“我来时听云溪说了,昨晚长姐那般劳累还去看了红药,又费了许多神。今日长姐便歇一歇吧,一会儿我代长姐看看她去,她会知道是长姐关心。”
我颌了颌首,笑道:“也好。”
阿眉走进殿里,眼睛一亮:“姨母!”
“阿眉。”芷容登时笑起来,蹲□道,“来,姨母抱。”
“阿容!”我一唤她,嗔怪道,“还没轻没重,你也有着孕呢。”
芷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讪笑说:“我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多亏总有人提醒着……若不然,一高兴便要忘了自己还有着孕。”
“就该让凌合郡王日日看着你!”我笑睨着她,“长姐一会儿求陛下去,替凌合郡王告个假不参早朝了。”
“长姐可别……”她迅速摇头,急道,“晋渊君已是看得很紧了,还美其名曰陛下也是这么看着长姐的……也就他上朝那点时间我能自在点,长姐可别帮着他。”
我闻言眉头微挑,又笑道:“好啊……陛下竟还告诉他怎么看着我了?目下我觉得最丢人的事就是这个。非得跟陛下说说,早点打发你们回封地去,若不然简直留了一辈子的笑柄。”
“母妃……”阿眉一叫,站到我们两人中间仰头道,“阿眉要去找大姐姐和二哥。”
“阿眉,你这叫说曹操曹操到!”元沂笑着走进来,向我一揖,“母妃大安。”
“二哥哥!”阿眉笑吟吟地甜甜一唤,一思索却是问他,“什么是曹操?”
“曹操就是……”元沂想了一想,“说了你也听不懂……”
阿眉亲昵地过去拉他的手:“二哥哥陪我去找大姐姐!”
正说着,芷寒跟了进来,向梨娘道:“你带皇次子和帝姬去吧,本宫有话和长姐说。”
梨娘福了福身,带着元沂和阿眉一并离开。旁的宫人见状会意,也皆无声地一行礼,退出殿外。
芷寒重重的一声叹息,向我们道:“正好阿容也在,我们坐下说。”
各自落座,芷寒蹙眉道:“长姐,方才陛下召了我去,让我多来陪一陪长姐……我在路上遇到了静妃,正带着皇三子去见陛下。”
芷容面色一黯,不悦道:“静妃没完了么?我听大长公主说,今日连帝太后都没给她好脸色看,她竟还不死心?”
“阿容。”芷寒喟叹道,“她若会死心,长姐早就没了这么多麻烦。我只觉她有皇三子傍着身,陛下就算厌了她,也还要顾着皇三子,她总也倒不了。”她说着,搁在案上的手攥了拳,狠然又道,“若不然……长姐想想法子,让陛下把皇三子交给旁人带,反正皇三子也不是她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