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吧,”戴母却先是屏退了左右,“来,几何,坐这边来。”她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几何心下忐忑,但脸上还是堆着甜腻的笑容,“舅母可是苦夏,瞧这厢都瘦了。”
“几何啊,”戴母微微转了视线,那表情也同往常之慈爱不太一般了,“今天就我们娘儿仨,有些心里话,老身想和你说说。”
“舅母请讲。”几何可以预料到了,这一定是杨裕环给她找了什么坏事!
“我们知道,你对老四有心思。”戴母一开口,就把几何惊了个踉跄,“可是,你不知道,府上老爷有遗命,老四要娶的,必须是上得台面的官家小姐,这遗命,老身可不敢违抗。”
“表小姐,我们知道您的身份本来高贵,可是,这毕竟是在大明,您要体谅我们。”杨裕环在旁巧笑帮衬着。
“老身原想着,等今年过后,找媒人给你寻个好人家,嫁妆什么的都好说。只是没想到……你的心思竟在老四身上。你们,也都老大不小的了,整日以表哥表妹的身份缠在一起,时间长了,怕让外面官家小姐们生疑。”
几何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眼,死死揪着裙子。
“表小姐啊,娘亲刚才还和我说呢,要是照以前,若你肯屈尊为妾,她这就可以替龙城和你操办了,可现在……一是龙城正妻未定,再就是人家身份是官家小姐,这做姑婆的,总得让着媳妇些。”杨裕环故做忧郁地叹着气。
“你二嫂说的是,”戴母慢悠悠地接上了话,“原先你来的时候,老身觉得你是个比国朝女子还要循礼的姑娘,也就没再多嘱咐些什么。可如今看来,错在老身。这日本国风气之开化,远甚与国朝。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大明,寻常人家的女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更别说……”戴母微微停顿了下,“夜里留在旁的男子房内……”
几何一僵,脸上似被狠狠打了耳光!接下来的话如同针芒般扎入她的心房,她胸口堵的翻江倒海,眼泪就在眼眶边上转转,真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回去吧。”戴母在一番长篇叙礼大论后,终于结束了规劝。几何终于熬到了这句话,当下起身笑颜万福,扭头疾步离开。
“听说表小姐在四爷处过夜了。”“日本女人就是利害!够放荡!”“刚来的时候,连面纱都不肯摘呢。”“那是人家玩的障眼法吧,毕竟是个郡主呢!”“什么啊,早破落了,听说爹都死了。”“那她还不如个……”“嘘!大爷可是当宝送来的!”“会不会是大爷的那个……”“小心大奶奶撕烂你的嘴!”
几何面无表情的穿过回廊,将众人有意无意的议论声全部收入耳中。她的指甲已深深镶嵌进了肌肤内!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杨裕环,欺人太甚!
入屋,关了门,几何摆手招来木香。“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木香的眼睛,“你说实话,想不想帮我在杨裕环身上出口恶气?”
木香一愣,先点头,又迟疑地开了口,“想是想,可是小姐,一旦被人发现了……”这丫头还是很谨慎的。
“放心,我自有妙计。”几何笃定地笑眯了眼睛,“保证万无一失,包她恶有恶报,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 1、粉状、片状硫磺用内衬牛皮纸、防潮纸或塑料薄膜袋的塑料编织袋或木箱包装。粉状硫磺应储存在通风干燥的库房内。块状、粒状和片状硫磺可储存在露天或仓库内。袋装硫磺堆放、堆垛间应留有不小于0.75m宽的通道。袋装不许放置在上下水管道和取暖设备的近旁。搬运时轻装轻卸,免得损坏包装而散包。
2、几何遂发手铳的射击动作:枪手用牙咬掉纸壳弹筒的尾盖,用嘴含住弹丸;然后,将弹筒内的火药倒人火药池中一部分,剩下的火药则装入枪管内;将用嘴含着的弹丸和弹筒的纸壳一起,装入枪管内;用送弹棍将弹丸和纸壳往下捅到火药处,这就可以准备射击了。普通火绳枪每分钟只能射击一次,而使用纸壳弹筒的燧发枪每分钟可以射击2-3次,甚至更多。(真不如用弓箭啦……)
3、金人:满人的前身,明末称呼。1616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大金(史称后金)。1636年(明朝崇祯九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 “大金”国号停止使用。
4、明代没有斗篷,都是披风类的东西。所以几何觉得金人装束奇怪。满清开始斗篷盛行。
5、灯下黑:古代油灯下面有一处死角照不亮。比喻离的近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有仇必报
戴府上下皆知道,这二奶奶杨裕环品味高雅。她面容娇媚,体态微丰,偏还姓杨,名字正与“玉环”谐音。于是,她凡事皆以仿唐纪杨妃为乐。华清池、妃子笑学不了,若干小玩意总可以跟跟风。比如香囊。
此香囊可不是寻常人家缝制的丝绸香包,而是由熟练工匠仿唐纪精心打造的鎏金小球。器壁遍布镂空圆孔,且雕有复杂的花纹。点燃熏香,轻雾烟气就会从金球的孔洞中缓缓飘渺而出,使人恍临世外仙境。
几何大方地掏了银子,让木香也去照样打一个。只不过——香囊上只能留一个孔。这造型太古怪了,木香很是诧异。几何解释道,这样香气漏的慢嘛……
炸弹有壳了,接下来,几何默默算了比例,于木香分头去抓来了原料。
硫磺三两,草鸟头一两,巴豆一两,狼毒一两,桐油半两,小油半两,木炭末一两,沥青半两,黄蜡两分,竹茹麻茹两分稍高。砒霜就算了,买这个还得登记,令人生疑。焰硝嘛,本该是六两,哦不,几何大举减了分量,她还不想炸死那女人,就是给个教训……
原料集好,避开所有人,她重操了旧业:将混料捣之成球;再取麻绳一条,为弦子;外涂覆故纸,加少许麻皮、沥青、黄蜡、黄丹、碳末;配上起火药,制上触发机关,就伪装好了一个炸弹“香囊”!这可是她娘亲的真传,只要那杨裕环一碰香囊盖……嘿嘿,几何找了个精致的盒子将其包起来,封缄完毕,得意地笑了。
她推开门,令木香出去寻个伶俐的小乞丐,如此吩咐——到戴府西门去找管香粉的范婆子,说北边有人给二奶奶带的东西,请一定在妥当的地方亲自打开。
第二日一早,几何刚刚起身,就听得木香兴高采烈地回来报喜了。说真是老天有眼,二奶奶突然遭了报应了!那杨裕环突然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那张脸黑的啊,没法见人了!
几何噗嗤一声将茶喷了出来,因她大举减了硝的分量,那香囊机关一经触发,便不会爆炸,只会剧烈燃烧喷烟……几何心里畅快,可也不愿说破,只说老天替她们出气了就好,就不用她们的东西上场了,又再三告诫木香得意不可忘形,切勿外传她们俩作的那些勾当,免得被人误会当了替罪羊。
如此,几何这些日子积攒的郁闷之气尽消,这报仇报的天地不知,怎一个爽字了得!她仰在躺椅上,设想着杨裕环打开香囊被爆成黑脸的样子,无声地捧腹大笑起来。
可谁知,这一日还未乐到黄昏,就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几何惊愕地看那戴龙城铁青脸闯了进来。他很生气,一进门就把木香给赶了出去。“是你干的!”戴龙城根本就没用疑问口气,一上来,就是肯定句!
“是又怎样!”几何不见他则以,一见了他,联想到杨裕环奚落她做妾都做不得的事,就更生气了,“那个死女人让我流了那么多血,让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就不能给她个教训!”
“那你下手也太狠了!”戴龙城怒目相向。“没有这样教训人的!”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几何分毫不让地扬着下巴,“要不那东西早炸她几百条命了!岂能只是点火冒烟而已!”
“你……你也是个女人,知道容貌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你这招比杀了她都狠!你日后还住在戴家,这怎么跟二哥交代?!”戴龙城低吼。
“谁狠?!我已经够心慈手软了!”几何愤愤然,“那张脸只是烟熏的,过了半月就好了,她若敢再惹了我,我就加了焰硝的分量,让她彻底毁容!或者直接送她见阎王!”
“你这个疯子!”戴龙城一掌劈到了桌子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不知道事事要忍耐吗!这事儿查到你身上怎么办!”
几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光火给吓到了,“不会……查到的……吧,”她当即一哆嗦,话音小了下来。
“不会?你以为你很聪明?”戴龙城的嘴角冷冷地斜翘着,“找了乞丐传信吧?灭口了吗?”他严厉地盯着她的慌乱,“你以为京师六扇门都是吃白食的?若是想查,马上就能查到你头上来!”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点着她的脑袋,“榆木脑袋!你从哪儿弄来的炸弹?谁给你造的?你找的出下家吗?国朝有几个女子懂火药?你的父兄籍贯经的起细细排查吗?一旦上了顺天府大堂,偌大个京城,你能找到为你说话疏通的门路吗?!”
几何愣住了。
戴龙城说的句句在理,她突然间也有些后悔了,这举动确实是冒失了……可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承认错误!“反正你那个二嫂也罪有应得!她私通北狄!她卖硫磺给金人!”她倔强地脖子一挺。
“好,好。”戴龙城无奈地叉起了胳膊,“说,那些个金人长什么样子?什么身份?从哪里来,落脚处在哪儿?”
“呃……”几何尴尬地眨了眨眼,“当时黑灯瞎火的,我只见到一条金钱鼠般的大辫子……”她越说声越少,终是自觉理亏地低下了头。
“郑几何。”戴龙城语重心长地开始了教导,“请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郑勰的女儿,你是日本国的上杉郡主!你现在的身份不光关系你自己,还牵扯到戴家全府老少几十口人的性命!请你忍耐下好吗?我大哥好心收留了你,我母亲对你胜过亲生……”
“对不起……”几何的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我知道,所以我尽力忍了!箭伤不算什么,连杨裕环想杀我,我都忍了!可是……可是她实在欺人太甚,她到老夫人那儿胡说八道,说我……说我晚上睡在你房间里,说我连给你做妾都不能,还得看你将来夫人愿意不愿意……”她捂脸大哭起来,“我受不了这个,她说我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