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点头,又摇头,发现不对又赶紧点头……
“你那个表哥,可是个利害角色。你知道么?”听魏忠贤讲话,足够让人脑筋死一百回的。
几何已全然没了反应,懵了。“知……知道,他就是个痞子!常年在街面上混的,全家都不待见他!”她生硬地干笑,心头直突突。
“哦。”魏忠贤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几何冷汗立马下来了。她突然想到,戴龙城那隐蔽的锦衣卫身份怎能瞒得了这神通广大的东厂厂督?这厢赶紧又接上话去,“他还是个暗地里的锦衣卫呢,小千户,见不得光,不值一提,在九千岁面前就是个小蝼蚁!”她满脸带笑地勾了勾小手指,心想还是早坦白的好。
“啧啧,”魏忠贤闻言竟摇头笑了起来,“大明的锦衣卫从来都是有编制、有品级的朝廷命官,哪会有什么暗地里的?又不是东厂的番子,姑娘在说书玩么?”
几何愣住了。
“咱家猜着,可笑啊……”魏忠贤自言自语般嘲讽着,“这种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小女孩。你那表哥,可是如今京城名声正噪的燕雀门门主,就没他不能做、不敢做的事。”
“啥?”几何真是呆了。燕雀门?就……就那个专门卖消息的、收钱替人去牢里捞人的帮会……戴龙城竟是这帮会的头子?!这太……太匪夷所思了吧!“不可能!”她马上反驳了开来,“九千岁您也太抬举他了,他哪有这样的本事!”
“那……有天晚上,你和他去了城外哪儿了啊?”魏忠贤不慌不忙地寻了处宝椅坐下。
几何顿时语噎。回忆马上浮现出来——她突然想到了事情的不妙之处!
“你那表哥可不是俗人,仗着背后有靠山,胆子是越来越大。为了钱,什么事儿都敢接、敢做。一直以来,看他也没搞出什么大的祸害,皇上和咱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讲述着,“前阵子,咱家看他背后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有些过分了,就寻机捉了你表哥想略加敲打警示一下,却没料到这戴门主真有通天的本事,竟辗转用上了涂总管……”
几何傻了。冷汗一时汇流成河……
对啊!她怎么从来没想过呢?!戴龙城从未亲口承认他是锦衣卫!一直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想那五爷就是戴龙城背后的正主吧!他们敢私自提前进山捉她,若是真的锦衣卫,怎会如此没纪律?还有,戴龙城南来北往那么自由、他的消息那么灵通、他能知道金人丢失了硫黄、他有那么多金子、他能派人去上海盯着徐光启大人、他对闻金有超强的兴趣、他想让她帮忙改鸟铳……他……她真是傻!怎么从未好好想一想呢!
“咱家这次来,就是想提醒一下姑娘。”魏忠贤缓缓起了身,“这看人哪,要睁大了眼。陛下是千古难得的真好人,有事都说在明处,所以总是吃亏。可有的人,却是披着好人皮囊的真奸贼,他能不动声色地诱骗着你,慢慢给他把事情做了。郑姑娘您连精巧东西都玩得,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谁对你好,谁是骗你,要分辨仔细了啊。”
几何周身僵直,心里翻江倒海。
“既然你那表哥不是姑娘的心上人,咱家就不需顾忌了。”魏忠贤冷笑,“咱家原本不屑去亲自教训这后生小辈的,可他也太不懂事了些。敢拿着咱家一心想要的东西漫天要价戏弄咱家!”
几何一哆嗦,马上回过了神来。不好,是那本东厂名册吧!戴龙城拿去竟是这么个用法?“啊九千岁!”她赶紧截住了魏忠贤下面的话,不管如何,她不能眼看着戴龙城出事!“求求您饶了我表哥吧!他……他就是贪财,别无恶意!民女回家一定警告他,绝不会有下一回了!”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呦。”魏忠贤干笑了起来,“郑姑娘很是紧张啊。想替你表哥求个恩典么?”
“不瞒九千岁了。”几何心一横,“我那天杀的表哥,他说家里不同意我俩的事,所以,就自己赚了钱来娶我,谁成想,为了钱,他竟能干出这样糊涂的事来!九千岁,都怪我啊……”几何跪在地上,悲痛欲绝,“都是我害了他啊!您要责罚,就责罚民女吧!”
“看来,”魏忠贤闻言眯起了眼,“那表哥是你的心上人了?”
几何假惺惺地捂着脸,“只是戴家老爷有遗命,表哥只能娶官宦之女,所以,民女对谁也不敢说……”她适时抽搭着。
“官宦之女?哼,商人怎么也和东林党人一样的迂腐。”魏忠贤冷冷从牙缝蹦出话来。
几何闻言心头惶恐,不敢再用东林党有关的事来招惹这主了,赶紧转了话题,“民女表哥的事还请九千岁宽待啊!”
“宽待,宽待。呵,谁让你这女娃走了大运了,”魏忠贤负手缓缓踱步,“遇上了当今皇上,千古难得的仁君!一赐婚,咱家怎么敢不宽待啊。皇上说,姑娘是他至今唯一的知音。皇上心里苦着呢,所以,希望你能过的开心。”
几何在地上呆滞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皇上……
“皇上还说,你打今儿起就回府候旨吧,也不必见驾谢恩了。皇上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他那日同你说的话,请你忘记,不要和任何人说。”魏忠贤直直俯视着她的瞳仁,“咱家……也一并送你个人情,希望你回去能劝明白你那个表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跟着后面的人瞎搅合,又是赎人,又是通关,又是造枪炮的……小心到最后引火上身反成了炮灰!要知道,咱家的忍耐是有限的,动不了他身后的人,可随时能要了他的小命!”
几何绷紧的心绪一瞬被轰地冲开了!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魏忠贤的脚下,紧紧抱住了那镶金朝靴,“还请九千岁禀告陛下!民女从前错了!民女黑白颠倒!民女识人不明!民女从此愿为皇上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交泰殿。
魏忠贤将几何送入即退下了。
天启皇帝朱由校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将几何拉了起来!“爱卿快平身!爱卿……爱卿!”这位年轻的皇帝兴奋得满面红光,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不停地拍着她的柔荑,笑不离口。“朕太高兴了!朕、朕没想到……爱卿你答应了!”
几何见皇帝龙颜大悦至此,心底除了忐忑,更多是些说不清的感觉,有惭愧,有惆怅,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她就这样答应了。违背了父亲的遗命。
就为了戴龙城吗?她想用一己之力保住他?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还是逢场作戏……
父亲的在天之灵呢,会不会怪她呢?
“爱卿随朕来!”朱由校此时意兴正高,牢牢地携了手,就将她拉入了内室。几何只得暂撇开旁念,眉眼弯弯地强笑相随。
“朕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朱由校在山海舆地图前不住地感慨,“厂卿真是神人也,他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爱卿,你能答应来助朕,要朕如何来赏赐你?”
“民女不敢求皇上赏赐!”几何赶紧跪了下去,“救辽东百姓于水火,为吾皇万岁分忧,是每个大明子民的责任!”
“好好好,爱卿快起!”朱由校忙双手将她搀起,“来来,爱卿,将此物收好。”他小心地从袖中掏出一玉佩来。
这该是什么面圣的通行符、护身的免死金牌吧?几何赶紧谢恩接过,捧在手心细细看来。
——整玉通透凝润,一看便是世间罕物,只不过模样甚是奇怪,只雕着云朵花纹,却无半分文字。几何心下又是疑惑,又是失望。现在圣眷颇深,还没得个能救命的护身符!
“爱卿,朕将王恭厂交于你了!”朱由校猛然冒出一句,振聋发聩。
作者有话要说:
☆、诰命夫人
几何一哆嗦,一瞬间只觉得手中如擎泰山!“啊不!”她慌乱极了,一时间竟高声驳了开来,“这万万使不得!”
王恭厂乃是大明军火坊之最,秘中之秘,重中之重!她一初来效命的小女子,哪能担当的起如此大任!
“皇上还是慢慢考察待定吧!”几何将头摇的像拨浪鼓,“王恭厂一事,事关社稷民生,民女实在不敢觍颜受之!民女有自知之明……”
“无碍,朕信你!”朱由校断然将玉佩推回,“王恭厂厂督,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爱卿领旨了吧!朕还想拜爱卿为师,日后只你我二人时,不必拘君臣之礼!朕从此视你为良师益友,永生真心待你,相信你也必不会负朕。”他笑的恬静宽厚,“王恭厂如今名为东厂所辖,但暗里只听朕玉牌号令。不过这些都不急,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朕想先为你赐婚,给你诰命夫人的头衔……这样,爱卿日后就可以抛头露面,行走内宫了。”
几何内心激荡,捂着发烫的玉佩,无言哽咽。
“爱卿,朕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奶娘说,这是一个女人最开心的时候。”朱由校越说越高兴,“对!就让厂卿做你的主婚!让奶娘做你的干娘!你就从奉圣夫人府出嫁!所有的花费,朕来出!还有……朕,要给你打一架婚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