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听到李昌铭轻蔑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与讽刺。
杨婧却好似没察觉般,低低道:“我幼承母训,针黹女工都拿得出手,也能调得一手好汤水,要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代四姐姐伺候王爷。”
这是要自荐枕席?
自家姐姐怀孕,当妹妹的上赶着去照顾姐夫,话传出去,杨家姑娘的名声全都被败坏了,而且杨姵的脸要往哪里搁,岂不被两位侧妃笑话?
先前李昌铭设计她,她为了声名死死地瞒着了,没想到杨婧却是丝毫没有顾忌。
杨妡脸上火辣辣地热,恨不能上前扯着杨婧给她两嘴巴子让她清醒清醒,只是她尚未迈步,又听到李昌铭的声音,“能有人照顾固然不错,可惜六姑娘……不管是相貌还是品行我都看不上,怕恶心得吐出来。”
紧接着树枝晃动,李昌铭闪身出来,正瞧见小径上的杨妡。
杨妡见避不过,屈膝福了福,“见过王爷。”
李昌铭扫她两眼,唇角带一丝笑,“杨家姑娘,想法还真不一样,有意思。”
杨妡低着头不作声。
李昌铭又问:“听阿珞说,你要随他去宁夏?”
“是,”杨妡恭声应着,“我与阿珞约定过,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李昌铭的声音,“宁夏苦寒,我那里有些好皮子,什么时候让阿珞拿了去,做几件御寒的衣物。”
说罢,不等杨妡回答,阔步离开。
杨妡偷眼往树丛里瞧,见杨婧已不在,舒口气往二房院走去。
张氏正坐在大炕上逗杨崎玩,杨崎差不多半岁,刚能坐直身子玩一会了。张氏怕累着他的小腰杆,用靠枕三面将他围起来,面前摆上拨浪鼓布老虎等玩意儿。
听得杨妡来,张氏忙俯在炕沿上找鞋子,刚趿拉着走到厅堂,杨妡已撩开门帘进来。
张氏问道:“几时来的,见过你大伯母了?”
杨妡笑呵呵地答,“来了小半个时辰,先送了贺礼过去,正好伯母那边有客,我就过来了。”说着拍拍手作势要抱杨崎。
杨崎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张氏忙道:“他这会儿认人了,轻易不给人抱。不像阿嶙,谁抱都跟。”
“还是见得少了,”杨妡笑叹一声,将布老虎递给杨崎,又问起杨嶙,“嶙哥儿哪里去了?”
张氏回答:“刚你爹带出去了,天天在花园里不是摘花就是捉虫子,你从哪条路过来的,没看见他们?”
“就是走的花园,兴许走岔了,没瞧见,”杨妡笑笑,“刚听灏哥儿背三字经,难得一长篇都背过了,一个字不错。”
“可不是?灏哥儿已经开蒙了,可你爹还娇惯着嶙哥儿四处玩,也不说教他认字背书。都说抱孙不抱子,你爹可好,嶙哥儿都四岁了,你爹还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张氏提起杨远桥就有气,“要是他再这么娇惯,我不让他管,送过去让你大哥管着。”
杨妡倒是能理解杨远桥。
他虽然之前有四个孩子,但彼时他年岁还轻,有空闲的时候都往外跑了,从没有在孩子上面用过心,跟孩子并不亲近。现在人到中年开始眷恋家庭的温暖,尤其跟张氏的关系渐趋佳境,杨嶙生得正逢其时。杨远桥差不多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杨妡也没有教导孩子的经验,插不上话,只笑着劝道:“娘也别太担忧,爹心里有数,您瞧我跟三哥还有三姐姐,不都好好的?”
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杨娥。
张氏叹道:“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他别被宠得不像话,能知书达理就行。会不会读书就看有没有那个天分了。”说到此,又道:“阿峼前两天来信,说他任期已满,年底带着阿楚和阿沅他们回来述职,你爹想给他在京里活动个职位。”
“这两年没见,阿沅肯定长高一大截,该成大姑娘了。”杨妡笑叹一会,压低声音提起适才杨婧的事儿,“娘得空提醒伯母,早点给六妹妹说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别再惹出事来,怕连累阿沅。”
张氏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杨妡犹豫好一会儿才提起上宁夏的事,张氏立刻就急了,“好端端的去哪里干什么?天高皇帝远的,音信也不同,写封信好几个月收不到。”话刚完,眼圈已经红了。
“娘,”杨妡没想到张氏会是这种反应,连忙跪在地上,半摇着她的膝头,“娘,我会常常写信的……因为今年西北大灾,瓦剌人时不时犯边,阿珞以前在那里打过仗……这是兵部决定的,兴许还有圣上的旨意在。”
张氏斩钉截铁地说: “那阿珞独自去,你留在京里照顾着家,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去了也是添乱,而且……”顿一顿,很难启齿似的,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昨儿做梦,不知怎么就梦见先前的事儿,我带着你往玉屏山去,一个冷子没看到你,你就从山上滚了下去……吓得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我不管,反正你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京里,哪儿都不许去。”
平白无故地怎么就做这样的梦?
杨妡愣了下,细细回想着,前世薛梦梧给她赎身是五月初七,转天他们就到了玉屏山。
便道:“阿珞虽是决定了,但一时半会走不了,这边差事要交接,那边房子虽然是现成的,但是也得要人先收拾收拾才能住……五月中旬之前,我肯定不离开京都。”说着,更软了声音低劝,“我想跟着去,一来就近照顾阿珞,二来,阿珞不知几时回京,总不能总是两地分着,何况我们还没有孩子,要是他在外面有个庶长子,这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张氏因为前头有了杨峼跟杨娥,嫁过来十几年都过得不痛快,想想那时候的日子心里就发涩。她曾经受过的罪,又岂会让杨妡再受一遍?
杨妡见她脸色渐缓,站起身,安慰道:“娘放心,方元大师都说过我这辈子有福报,这大半年我没少抄经,佛祖有灵定然会看护我。这些天我肯定闭门不出,就在家里,早晚三炷香地供着。”
好半天,张氏才应了声,“我也天天上着香,以前亲生的那个也不知在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总算还有你在身边,要是你再有事,我就没法活了。”
杨妡早知张氏是将自己看成亲闺女待,可听她这般说,也跟着红了眼圈,不迭声地宽慰:“娘,不会的,我跟你上天注定的缘分,哪能说断就断?你尽管放心,别胡思乱想,两个弟弟还指望你照看呢……我伺候你洗把脸,待会儿去吃伯母的寿宴。”
张氏点点头,由着杨妡伺候她洗漱过,重新梳了头发。
吃过席,杨妡没做耽搁就回了秋声斋。
虽然劝服了张氏,可她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不安。前世她是五月初八死的,今天是四月十六,只差着二十多天……
第170章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