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自己就站在邢绾身后,默然无语。
“不要去……停下……”
她不自觉地喊道,可声音散入风中,立刻被吹散,没有一个人听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邢绾朝薄瑾柔指的方向走去,看着薄瑾柔轻描淡写地伸手,看着另一个自己扑在邢绾身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摔倒在地。
邢绾雪白的襦裙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是,上一世的事情。
那一回,她便是这样被薄瑾柔陷害,杀死了邢绾的孩子。
四周忽然狂风大作,她被吹得摇摇欲坠,等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她已离开梅园,置身于贞婕妤的成安殿。
“我让你把顾氏谋害邢柔华腹中骨肉的事透漏给太后知道,你办得如何了?”是景馥姝柔如清风的声音。
“臣妾已安排好了,想来再过半个时辰,那边就该知道了。”叶苓道,顿了顿又问,“可是臣妾有些不懂,我们即使让太后知晓此事,又能如何呢?太后是顾氏的姑母,难道不会护着她么?”
景馥姝唇畔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当陛下为何费尽心思瞒着太后此事?还不是怕她知道,她的宝贝侄女又害死了她的孙子,会忍不住急怒攻心,损伤凤体。”
叶苓眼睛睁大,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不敢相信,“所以……”
“所以我们偏要让她知道。”景馥姝微笑道,“顾云羡接连犯下这样的大罪,即使太后有心,也不能包庇她了。更何况,太后早就对她失望。陛下顾及旧情,一直不忍下杀手。但如果,太后因为顾云羡的过错而有什么差池,你说陛下还忍得了么?”
叶苓倒抽一口冷气,“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没什么意思。”景馥姝淡淡道,“后面的事情与我们都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好好看着便是。”
叶苓默然,许久低声道,“臣妾明白了。”
顾云羡的心仿佛坠入冰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寒意。
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她们全部的计划。除掉邢绾的孩子,栽赃她谋害皇裔,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后面的部分才是关键。
上一世,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被关在静生阁,看守她的人告诉她,太后得知她害得邢柔华小产而急怒攻心,于是便以为她是被她气死的。
但如果,太后是被人暗中谋害……而所有人都对此一无所知,前后联系下来,只会如她一般以为,太后是因气极而病情加重,就此不治。
她也许,错误地怪罪了自己那么久。
她想走过去抓住那两个女人的领口质问她们,想和她们拼命。太炙热的恨意让她忘记了这不过是个梦,忘记了她们根本看不到她。
四周的景物越来越淡,她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把她往后扯,不容抗拒……
.
她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是雪青色床帏,上面绣着祥云纹络,一个鎏金熏球悬在上方,袅袅地散发出白烟。
一只手搁上她的额头,微微的凉,“醒了?”
她转头,皇帝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她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皇帝道,“朕吩咐厨下煮了粥,醒了就起来用一点吧。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是啊,太后驾崩,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但那些都不要紧,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那个想法在脑中越来越清晰:如果上一次太后是被人害死的,那么这一次,会不会也是?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是她最大的靠山,如果太后死了,她也就失去凭依。那些支持复立的朝臣是听从太后的吩咐,如今太后不在,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驱策他们,他们也未必肯在自己这个前途叵测的废后身上押宝。
难怪太后一病倒,弹劾她不祥的折子就递上来了。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陛下,太后是被人害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是她以为的愤怒,反而冷静得可怕。
他看向她,眸子里没有她以为的震惊,反而是淡淡的悲伤和怜惜。修长的手指抚摸她的鬓发,“朕知道你自责,可母后的事情,其实不能怪你。
“是朕……由着性子宠幸你,才让母后起了复立你的心思。如果有错,也是朕的错。”
她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些人的错。可是曾经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再次袭击了她,她忽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漫说她如今不过是个废后,就算她仍是大权在握的皇后,也不可能凭着几句话便扳倒一个深受圣宠的婕妤。
如果她不曾有着两世的记忆,不曾做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也绝不会想到景馥姝竟有胆量谋害太后。
她甚至都不能告诉皇帝,她的怀疑是从何而来。难道说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么?恐怕他立时便要以为她失心疯了。
皇帝看着顾云羡呆坐榻上,脸上的表情悲痛而茫然,心头忽的一软。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怕,母后虽然不在了,但朕允诺过她,会保护你。朕说到做到。”
.
太后宾天,宫中除了顾云羡和皇帝,还有一个人也是真真切切的伤心。
顾云羡去看柳尚宫的时候,她正在检查丧礼所需漆器的清单。昏暗的日光下,她面色苍白,嘴唇皲裂,看上去十分憔悴。若非顾云羡熟知她的脾性,大抵要误会她打算绝食殉主了。
事实上,殉主是没错的,方法却猜错了。在柳尚宫看来,绝食而死实在是太过拖泥带水,她不喜欢。如今的她,每日镇定地操持太后的身后事,除了脸色难看了一些,和周围的宫娥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