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的架势,别说复立了,竟是连条活路也不肯给我。”顾云羡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尹令仪浑身一寒。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她何尝看不出?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这么担心。
“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顾云羡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死不了。”声音里带上三分悠然,“既然我阻止不了那些人继续弹劾,那就索性让他们继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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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没了女主人,安静得如同个巨大的坟茔。一草一木都还是旧时模样,却仿佛失了光彩,带着无边的落寞和凄凉。顾云羡仍旧住在长安殿中,却闭门不出,如同回到了闺中待嫁的时光一般。
皇帝连着忙了小半个月,终于拨冗去了长安殿。进门的时候顾云羡正在为一张瑶琴换弦,专注的侧脸美得如同落日下的玉兰花。
“陛下。”她发现了他,起身行礼。
“你在做什么?”他示意她起来,视线落在瑶琴之上。
“这是姑母从前用惯的七弦琴。臣妾昨日检查长信殿的遗物时,发现它断了一根弦,所以正在替换。”
他颔首,又看向一侧,那里摆放着大量的书籍、裳服和乐器,瞧着竟大多都十分眼熟。
“你这是,在整理母后的遗物?”
“是。那些书籍臣妾重新归类了,裳服中有破损的也正准备送去尚服局缝补。还有乐器,坏了的、受潮了的,都挑了出来,想办法补救。”她道,“这些都是姑母留下的东西,得好好保存才是。”
“纵然如此,你何必急于一时?”皇帝道,“朕原打算忙过这一阵亲自来弄这些东西,你却抢了个先。”
顾云羡闻言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却有几分勉强,似乎下面藏着无限心事。
他似有所悟,“你是担心,拖久了就没机会了?”
顾云羡伸手为他斟茶,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你听说了朝堂上的事,觉得朕不能保住你,所以认为自己时日无多,想快些了却心愿。”
说的是疑问句,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他凑近她,面无表情,“母后才走了不久,你就做出一副要随她而去的架势。信不信朕收拾你?”
“陛下误会了,臣妾并没有质疑陛下的能力。”她语气生硬,“陛下自然能保住臣妾,只是,臣妾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么重要,值得陛下为我与群臣对抗。”
他盯着她颇有几分幽怨的神情,莫名地觉得愉悦,“你重不重要,试试不就知道了?”
见她还是闷闷的不说话,他微笑道:“那夜在母后灵前,你怎么跟朕说的,你忘记了?”
“没……”
“你说为了母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原来竟是说着玩玩?”
“自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他干脆利落地下总结陈词,“朕说过的话,大抵还是作数的。至于与群臣对抗,朕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29身份
“那不就结了。”他干脆利落地下总结陈词,“朕说过的话,大抵还是作数的。至于与群臣对抗,朕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她一时无语。
他半卧在雪白的芙蓉簟上,仿佛一只慵懒的狮子,一只手撑着玉枕,是个十分舒服的姿势。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慢慢挪到他身边,被他用力一拽,揽入怀中。
“跟你打个商量。”他道,“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复立你为后是不行了。不过你依然可以留在朕身边。”
她的心猛地下沉。
留在他身边,以什么身份呢?
在这之前她便已经想清楚,太后不在了,她处境堪忧,要想重登后位是没可能了。所以她今日这番行为,不过是希望先得一个妃妾的身份,再做筹谋。
可听他此刻的语气,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多好的位分。若只是个才人或者美人,她后面的路就真的漫长了。
“朕封你做婕妤,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清风拂面,“这位分虽不比你从前,但好歹是一宫主位,阖宫也无人敢轻视你。”
她坐直了身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竟真的在考虑。他默默地看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有着某种难言的情绪。
“好啊。”她抬起头,微微一笑,“以后我就当你的婕妤。”
这话失了尊卑礼数,她的口气也太随便,仿佛答应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着她微笑的脸,却忽然心中一痛。右手抚上她的脸颊,他轻声道:“别这么笑。”让他看了难过。
“陛下以为臣妾觉得委屈?”她道,“不,臣妾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臣妾没有委屈。相反的,看到陛下这般为臣妾打算,臣妾很高兴。”
他闻言眸色微动,“既然高兴,怎么又哭了?”
她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喜极而泣,陛下没听过吗?”泪水流个不住,她索性抱住他的肩膀,将脸埋到他怀中,“这样就很好了。真的。我一点都不难过。虽然不再是表哥你的妻子,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低头看向伏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感觉到胸口处一阵濡湿,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立她为婕妤,已是他如今能给她的最好的位分,所以他原本并不觉得亏欠了她。可此刻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竟没来由地觉得愧疚。贬妻为妾,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虽然她有今日,归根结底是她之前犯了错,可……
他的手抚上她的长发,轻嗅着她身上那股幽香,心中默默道:明明是你犯了错,可我竟会这般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