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猛地清醒过来,强装镇定,“什么之前?”
“就是……”他还在思考,然而有些记忆太过久远,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寻到一鳞半爪,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算了,大概是朕记错了。”
他神情无奈,她回以一个微笑,一双黑眸中情绪不明。
“对了,朕今日找你是想告诉你个事儿。”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进士三甲的名单出来了,你可知其中都有谁?”
她眨眨眼睛,试探道:“难不成,有那位崔六郎?”
“你也知道他?”他挑眉。
“如今宫中到处都在议论,臣妾听也听熟悉了。”
“这崔如璟如今的名气可比朕还大了。”皇帝长叹口气,不胜哀愁。
这话倒是实话。皇帝登基前,整个煜都的少女都痴恋着他。奈何一朝玉郎成天子,众人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好转换目标。
崔朔正是她们新的追捧对象。
“陛下这话说的,您难不成还要嫉妒一个臣子不成?”顾云羡掩唇轻笑,“您是九五之尊,可别跟臣下计较,失了气度。”
“朕自然不会跟个臣子计较。”他捏捏她的下巴,“朕是特意来问你的,怎么样,三日后金殿唱名,你可要去凑个热闹,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她略一思忖,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历来金殿唱名,宫人可于宣政殿旁的洛成阁远观,算是无聊的宫廷生活的一点趣味。
“大家都传得那么热闹,臣妾自然想去。”她笑道,“陛下准允否?”
“朕不准允何苦来问你?”他笑得漫不经心,口气却十分温柔,“你如今想做什么,朕都会准允。”.
金殿唱名当日,洛成阁内十分热闹。辰时三刻,各宫嫔御们就全聚集在此。顾云羡四下望去,入目皆是雪肤云鬓的美人,阵阵香风拂面,比宫宴还要热闹三分。
更让她惊讶的是,除了宫嫔,居然连公主们都来了。
“二妹妹、四妹妹,你们不是随驸马出京游玩了吗?怎么回来了?”
栗阳长公主听到她的问话,笑吟吟道:“我本来是在外游玩的,奈何一月前收到消息,说今年崔郎要参加春闱,可把我激动坏了。崔郎何等才学?以他的本事,定能拔得头筹,所以我专程赶回来一睹他的风采!”
一旁的侯阜长公主也笑道:“二姐给我通了信,我便也赶回来了。”
顾云羡哑然。这两位真不愧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行事如此洒脱随性。这样的作风,如她这等自小便谨小慎微、以求生存的人,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远处遥遥传来马蹄声,众人忙循声望去。却见宫门缓缓打开,三个骑着骏马的身影越来越近。
在宣政殿前打马,这是每届的进士三甲方有的特权,以此来显示朝廷对他们的重视。
栗阳长公主忙挤到栏杆前,“快看快看,第二个便是崔郎。我只消远远看一眼,便能认出他的身姿!”
毓淑仪站在一旁,微眯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倒真是好风姿,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
“凭他生得多好,总越不过陛下去。”明充仪道。
侯阜长公主笑道:“充仪娘娘此言差矣,皇兄固然是皮相过人,崔郎却也不输半分。”
明充仪闻言挑眉,“竟分不出个高低?”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便是‘春花秋月,各逞风流’。”侯阜长公主笑道。
见明充仪犹自不信,她只好道:“他日若有机会,娘娘自己见了便知。”
她们这边说笑着,庄婕妤一回头,见顾云羡仍立在阁中,遂道:“姐姐快些过来,你站在那里能看到些什么?”
顾云羡笑笑,站到了她身边。只见宽阔的殿前广场上,三人策马而行。当中那人身着绿袍,挺拔修长,端看身姿已是不凡。
“怎的这么眼熟?”她喃喃道。
她这边一发呆,那厢三位进士已然下马入殿。片刻之后,会由礼部尚书在殿内宣布这三人到底谁是状元,谁又是榜眼和探花。
栗阳长公主怅然地叹口气,“连脸都没看清楚,便进去了。”
“你急什么,不是有阿嫂在这儿吗?一会儿状头会来拜见,到时候你再细看便是!”侯阜长公主欣喜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对,阿嫂你已不是……”
场面一时有些僵。
大家虽没说话,但都明白侯阜长公主的意思。她口中的阿嫂自然是指顾云羡。按照惯例,金殿唱名之后,若皇后在洛成阁旁观,状头需至阁下叩拜,所以长公主适才有此一说。可惜她一时激动,忘了顾云羡已不是皇后,没这个资格。
顾云羡无奈,只觉这位四妹当真是心无城府过了头。
正想寻个由头岔开话题,跑去殿外听消息的小宦官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见到栗阳长公主便大声道:“念了!念了!崔公子进士第一名!状头!”
两位长公主同时发出一声激动的欢呼。
其余人虽不如她们这么狂热,却也对崔朔略有耳闻,今日皆是为了睹他的风采而来。如今听到他如愿高中,也都心满意足,觉得不虚此行。
“诶,你看,那是……崔郎吗?”
众人一凛,忙朝明充仪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人影朝洛成阁这边而来,身旁还有一位引路的宦官。
“他,是要过来叩拜?”众人面面相觑,“身旁跟着宦官,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顾云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
发束玉冠,穿着朝廷赐给新科进士的绿袍,更显身姿颀长,如一管笔直的翠竹,自有一股磊落清奇。明明行走在这个帝国最尊贵的权力巅峰,顾云羡却觉得他仿佛一个山间游子,分花拂柳,涉水而过,只为摘取江中那一朵芙蓉。
送给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