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看着对面的皇帝,许久才慢吞吞道:“陛下你若是再动,臣妾就不画了。”
皇帝长叹口气,诚恳道:“朕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身子实在有些僵,你要体谅。”语带困惑,“怎么往日画师给朕画像,没像你这般,动都不许动一下?”
“那些画师个个都是丹青妙手,自然不需要陛下坐在那里供他们画。可臣妾本不会画画,若非您逼我,一年到头也难提一回画笔。二者怎么能一样?”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他只能叹服,“看来完全是朕自讨苦吃了。”
“可不是。”
见她一脸理所当然,他无奈地摇头。
最近连着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今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兴致就有些高。用完膳他看到墙挂着的工笔画,便开口让她也给自己画一幅。她推说不会,他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她只能无奈道:“那好,既然陛下坚持,臣妾画便是。不过得先说好,臣妾开始画了陛下就不可以反悔。一切都得听臣妾的。”
他尚不知陷阱等在前方,笑着答应。
然后……就保持同一个姿势在窗边坐了一个时辰……
他这才明白,当时她唇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为的是什么。
正在懊悔,外面却忽然传来人声。过得片刻便见采葭进来,行了个礼,道:“陛下,成安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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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颤,原本线条流畅的袖袍上落下了一个小黑点,显得十分碍眼。
倒是可惜她画了这么久。
“怎么了?”皇帝微微蹙眉,语声低沉。
“奴婢也不清楚,是贞贵姬身边的白瑜亲自过来的,说贵姬娘娘用完膳之后就突然不好了,像是……像是中毒了!”
中毒。又是中毒。
柔婉仪钩吻一事尚未查出真凶,竟又有一个嫔御中毒。
皇帝眸色暗暗,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顾云羡站到他身旁,“陛下快过去看看吧,臣妾陪陛下一起。”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陛下赶紧先下道旨意,命尚药局的侍御医去合袭宫诊治。没有圣旨,贞贵姬那边是肯定请不动侍御医的。”
同历朝历代一样,大晋宫廷的医师也分多个等级。太医署之外设有女医院,选择宫女为女医,由太医署的各科博士教授五年出师,多为宫女宦官看病,级别最低。太医署的医师官职有高有低,各有擅长的领域,视不同的病情针对性出诊。但级别最高的当属尚药局的四位侍御医。他们是大晋最顶尖的杏林国手,身份比掌管太医署的太医令还要高,没有帝后的旨意,绝不会进宫给妃嫔看病。
皇帝颔首,“吕川,去尚药局传朕的口令,命今夜值班的御医即刻前往合袭宫。”
吕川领命去了,顾云羡扬声道:“采葭,吩咐宫人备辇;阿瓷,去把本宫和陛下的大氅拿来。”
阿瓷取来大氅,顾云羡将皇帝的披到他身上,安抚道:“陛下别着急,既然是白瑜亲自过来,想必情况不会有多严重。上回柔妹妹那般凶险,最终不是也安好无恙吗?”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没有说话.
皇帝和元贵姬的轿辇抵达合袭宫时,已经有不少嫔御闻讯赶来。
毓淑仪率先迎出来,跪地行礼:“臣妾参加陛下,陛下大安。”
顾云羡立在皇帝身后,敏锐地接收到毓淑仪朝她递过来的视线,心中明白她的想法。
她是在询问自己,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移开视线,她只做不知,跟着皇帝朝成安殿走去。
殿内的情形一如上次柔婉仪中毒,只是这回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换成了贞贵姬。皇帝坐在榻边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娘娘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太医说已无生命危险。”
“她昏迷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宫娥答道,“用完膳后娘娘就呕吐不止,然后……就昏厥到现在。”
右手慢慢收拢,握紧成拳,他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张太医,“说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张太医连忙跪下,道:“启禀陛下,贞贵姬会如此是因为服用了甘草和鲤鱼,导致中毒。”
“甘草和鲤鱼?”
“是。甘草和鲤鱼乃是相克的食物,分开吃没有问题,但若一起食用,则会引起中毒,严重时甚至危及性命!”张太医重重地磕了个头,“臣已检查过贞贵姬的晚膳,那道红焖鲤鱼中确实混入了甘草!”
皇帝不语,明充仪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也不知这成安殿的掌馔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菜也敢端上来!真教臣妾后怕。”眉头紧蹙,“宫里的掌馔难道没经过教导,不知道有些食物是相克的吗?”
一旁的柳尚宫回道:“所有的掌馔在前往各宫任职之前,都经司膳悉心教导过,这些相克的食物也在学习内容之中。”
明充仪挑眉,“那也就是说,这道加了甘草的红焖鲤鱼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顿了顿,“那这下毒的人选的法子倒是巧妙。银针试不出食物相克产生的毒,也就难以发现菜里有问题。”
一旁的宫娥闻言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似有什么话要说。
明充仪见状黛眉一挑,“怎么了?有话便说!”
宫娥吓得一颤,忙磕头道:“禀充仪娘娘,这道菜不是成安殿的掌馔做的,是……是……”
“是什么?”
“是薄徽娥亲手做的!”
明充仪一愣,“你说,是永桦宫娴思阁的薄徽娥亲手做的?”
“是……”宫娥深吸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因为这一个月来,薄徽娥经常来合袭宫看望如芳华,也就会来成安殿问安。娘娘与徽娥娘子聊过几次之后,觉得很是投缘,便时常留她用膳。今天也是如此。然而半下午的时候,徽娥娘子突然提议,说她在家中时便喜下厨,鱼做得极好,希望能亲自为娘娘做一次,以谢娘娘的一番垂爱。娘娘感动她的心意,很高兴地答应了,可谁知……”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了。
众人循着宫娥的视线望去,这才发觉薄徽娥居然面色惨白地跪在角落里。他们进来时都关注着贞贵姬,不曾注意到这边。即使有人发觉了,也没功夫去关心这个连一次都不曾被召幸的小角色。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薄徽娥身上,她身子颤了颤,面色越发惨白,双眼直视这地面,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