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微臣往大正宫伴驾,路过此地。”崔朔客气道。
顾云羡了然。这条路确实是由前朝到大正宫的必经之路。
“母后,这位是……”阿桓脆声问道。经过顾云羡的反复教导,他已经知道在宫里应该改口唤她“母后”,唤陛下“父皇”。
“这位是崔朔崔大人。”顾云羡道,“你如今不认识他,不过等到明年开春,你们相处的时间便多了。”
“崔大人?”阿桓想了想,高兴地笑起来,“哦,你就是母后说的那位要教阿桓念书的先生吧?”
顾云羡一愣。
崔朔可能要当他先生这件事她只在阿桓面前提起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就记住了。
“是。”崔朔看着阿桓,片刻后微微一笑,眉眼间俱是融融暖意,“明年,便由臣教殿下念书。”
自打认识他以来,顾云羡从来没在崔朔脸上看到过这么温暖的神情。无论是面对她还是面对别人,他总是克制而隐忍的,可此刻他看着阿桓的目光里却满是怜惜。
顾云羡瞧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他不是在看阿桓,而是在……
她毫无征兆地牵住阿桓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既然大人还要去见陛下,本宫便不耽搁你了。大人请便。”
崔朔一愣,继而清醒过来,朝顾云羡微一颔首,“微臣告退。”
眼见崔朔和官宦的身影越走越远,阿桓才扭过头对顾云羡道:“阿母,你不喜欢这位崔大人吗?”
“恩?”顾云羡睁大眼睛,“怎么这么说?”
“你好像在躲着他。”阿桓扁扁嘴,“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他和父皇一样,都长得很好看……”
顾云羡没理会儿子后面的胡言乱语,只是想着他前面那句话。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那他也察觉出来了么?
察觉出,她在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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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年的除夕夜宴,照例在庆安殿举行。
这是顾云羡复位之后,第一次出席除夕夜宴,所以格外隆重。她与皇帝一起高居上位,接受群臣的祝酒,唇边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放下酒杯时,却正好看到人群之中的崔朔面色苍白,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眉头微微蹙起。
他怎么了?
“如璟,你看着不太好啊。是有什么事情吗?”坐在上首的左相徐庆华替顾云羡问出了心头的困惑。
崔朔片刻后才慢吞吞回道,“无事。”
他明显不想多说,徐庆华也是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不再追问。
顾云羡看到崔朔的样子,忍不住担忧。在看到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之后,原本只有三分的担心立刻变成了七分。
心神不定的结果便是,宫娥为她斟酒时她一个不慎,把酒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她起身告罪,避席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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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暖阁中换了裙子,她坐在那里轻舒口气。宫娥瞅瞅她的面色,担忧道:“娘娘的脸色,像是有些醉了。要不要出去吹吹风醒酒?”
顾云羡摸摸脸颊,果然是一阵发烫。她苦笑一声,“太久不喝酒,今夜不过几杯竟让我醉了。”
阿瓷笑道:“您可别像永嘉四年那样,除夕夜喝得酩酊大醉,再让陛下伺候您一晚上。”
顾云羡只觉得滚烫的脸颊又是一热,忍不住瞪了阿瓷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
转头看到一旁的宫娥也在抿嘴笑,她有些不自在,索性站起来道:“说得对,本宫还是出去醒醒酒吧。”见她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阿瓷跟着我就好了。”
那宫娥原是庆安殿的侍奉宫人,估计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在皇后面前露个脸,才主动提议让她去吹风醒酒。谁承想皇后接受了她的提议,却不要她的陪伴,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奴婢遵命。”她无奈道。
顾云羡点点头,带着阿瓷一起出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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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安殿左侧僻静清幽,顾云羡想要醒酒自然是顺着左侧的回廊散步。正打算绕一圈就回殿内,却不经意间看到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
头戴漆纱幞头,身着紫色官袍,明明是贵极的装束,立在那里却似一管修长的翠竹,是这污浊尘世里唯一的清韵。
她注视着那个影子,终于明白自己今夜的忐忑不安是为了什么。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对阿瓷道:“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和崔大人说几句话。”
阿瓷一愣,“小姐,这不好吧?”
顾云羡淡淡一笑,“我只是上去问问,说几句话就走。就算是被人看到,也不会有什么。这里是正在召开华宴的庆安殿,难不成我还会在这里和臣子有点什么不成?”
阿瓷想了想,觉得也是。国朝礼教并不似前朝那般迂腐森严,女子可以公开倾慕男子皮相,男子也可以当众对女子示爱。在这样的风气下,皇后与即将成为太子太傅的臣子见一面、说几句话,也不会有人就往私情上套。
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宠臣,一个是地位稳固的皇后,都不是随便几句谗言就能损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