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嵘有些不服气道:“自然是比不上你的品级,只是我年轻,我爹说让我在军中再熬些年的资历,前程便有了。”
罢了,周祺嵘又担心了起来,道:“表哥,虽然瑶瑶还是清倌人,可怎么说她都是妓,我这般堂而皇之为她赎身,会不会影响到我调任千总?要不我们先假装不知,等我上任后再来,反正她名声已那样了,再多呆些时日怕是也不打紧的。”
闻言,袁瑶如遭晴天霹雳,霍榷再对周祺嵘说些什么,袁瑶已经无法听清了。
这还是那个只怕她微露愁容,也心疼不已的男孩吗?
这还是那个只怕她落一滴泪,也手足无措的男孩吗?
那些曾经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两小无猜天真烂漫,顷刻间颜色脱落了,只余下黑与白的狰狞。
袁瑶不禁潸然,回想当初,袁家和周家比邻而居,两人皆是家中独生。
周家的夫人与母亲手帕之交,因而两家比旁人还要好些。
袁家虽也人丁单薄,到了父亲这一辈更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可父亲已是正二品大元,周家与袁家相比算不得门当户对,但父亲并未嫌弃周家,真心相交。
一来二去她和周祺嵘便相熟了,两家见儿女玩得好,便有意结成儿女亲家。
当时周家虽没下聘,但两家都默认了等袁瑶及笄后便让儿女成亲。
可几乎是措手不及的,父亲被指监守自盗,贪赃枉法,私匿库银。
一夜之间袁家被满门抄家罚没。
父亲在狱中自缢了,母亲闻讯一病难起,不久随父亲去了。
袁家倾巢之下无完卵。
成年男女被斩首,未满十五的女子或被贬为官妓,或贬为官奴;未满十三的男子全部流放西北为奴,终身不得回京。
父亲为人谨慎,官声极好,当时朝中不少清流曾为父亲上疏力陈冤屈。
如不是那夜袁瑶无意中看到了一箱箱烙有大汉建元年间国库印记的库银,怕是袁瑶也不信父亲会监守自盗,贪赃枉法。
袁瑶至今都不明白,清正的父亲可为何会如此自毁名节。
当年为避免受牵连,多少亲朋好友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一晃两年多,也早已物是人非,还有谁会记得当初袁周两家的儿女约定呢?!
想至此,袁瑶不由得溢出一丝凄凉的苦笑。
而袁瑶也是知道的,周祺嵘和霍榷的到来,不过是十三娘为了让她不着痕迹地从教坊司除籍,而故意设下的局。
更是让袁瑶接近霍榷,进而接近镇远府的一次机会。
故而他们能来,也是顾及了当年那点情分了的,袁瑶知足了。
抚平心中的波澜,悠悠叹息一气,抬手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湿润,忽然间听到一声呼喝,“谁在哪里?”
袁瑶回头,只见一名小厮装扮的男子向她走来。
这小厮正是霍榷的随从——郑爽,方才去缴纳赎取袁瑶的银子,所以才未守在牡丹阁外。
而在阁内的霍榷听到郑爽的呼喝声,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门,只见一名女子从容立于门外。
周祺嵘踮脚从霍榷身后看来,惊呼而出。“瑶瑶。”
霍榷回头看周祺嵘,微露意外,这便是袁瑶?
再看门外的女子,只见她素白的衣裙,面不沾半点脂粉,整个人不惹一丝风尘,仿若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袁瑶缓缓福身行礼,“奴婢袁瑶,见过两位大人。”她的语速略显缓慢,但未给人拖沓之感,反而舒缓人心。
见袁瑶颔首低眉,温顺谦柔,让本以为袁瑶会哭闹的霍榷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怜惜来。
难道方才周祺嵘无情无义的话她并未听到?
但蓦然又发现,她眼角处悬有细小的泪珠。
霍榷暗中悠悠叹了口气,方才的话她还是听见了吧。
没想到两年不见,袁瑶出落得清丽脱俗惹人怜爱。“瑶瑶?!”周祺嵘惊艳得很,唤袁瑶的声音中有些不确定了。
袁瑶这才缓缓抬头看他们。
霍榷,袁瑶只不过在当年他高中探花郎时,曾和表姐韩施巧机缘巧合见过一面而已。
当时的霍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顾盼神飞,如今也只是比当年显了稳重内敛,但更出类拔萃了。
目光越过霍榷,周祺嵘依旧略带稚气,望向她的双眼闪烁不定。
周祺嵘要再说什么,便听到霍榷道:“先进来再谈。”
“是。”袁瑶又福了福身,这才跟着他们进了牡丹阁。
霍榷坐下,一手放在厅中的圆桌上,对袁瑶道:“都收拾妥当了吗?”
袁瑶依然颔首低眉,“都收拾妥当了。”
“那快走吧。”周祺嵘迫不及待的。
霍榷瞥了周祺嵘一眼,周祺嵘只得蔫蔫的又坐了回去。
“马车就停在阑珊坊后门,上车就会有人带你去周家的。”霍榷又道。
“什么?去我家。”周祺嵘失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