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过李尚宫递来的茶,也未让袁瑶起身,“你做得很好。”
袁瑶不敢抬头,“民女能为太后分忧,三生有幸。”
太后很满意袁瑶的回答,又道:“姮丫头是哀家安在镇远府的明子,而你就是暗棋,查找遗诏你比她更便宜。”
“是。”跪俯在地袁瑶,话回得恭敬卑微,可面上却淡漠如故。
太后也知御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好了,你平身吧。只要你办事得力,你们袁家的冤案,哀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袁瑶再度跪拜,“太后之恩如同再造,袁瑶他日定肝脑涂地以报太后恩德。”
“嗯,”天后懒懒地挥挥手,“你下去休息吧。”
“民女,告退。”袁瑶垂首躬背,退出一花堂。
次日,因袁瑶是妾穿不得正红,便换上了桃红洋缎五彩刻丝的百子衣,下配金丝刺绣的比翼齐飞凤仙裙,裙前是富丽堂皇牡丹花样的流苏宫绦,再绾上惊鸿髻,插上嵌绿松石花形的挑心簪,玲珑滴翠的草头虫压鬓簪,累丝双鸾衔珠步摇,两鬓插的是吉祥如意的掩鬓簪,额上是缠枝莲花的绞金链抹额,胸前是缀以流苏长命锁的金璎珞。
这身行头鲜艳、富贵,正合今日喜庆之意。
袁瑶最后将芙蓉色的羽纱披帛绕在两臂,再看看镜中的倒影。
这已是多少年未曾盛装过的人了?袁瑶已经忘了。
此时韩施巧从外进来,见袁瑶顿时喜极而泣,低低唤道:“瑶哥儿,太好了,这才是你该有的。”
“娘娘……”袁瑶略感歉意,韩施巧却掩了她的口,“什么都不用说,你在他身边,比谁都让我放心。”
辞了韩施巧,又跪别了太后,袁瑶携着青素步出南山寺山门。
回头之时,见渡己藏于不远处,双眼微红地看着她们走远。
袁瑶笑着向她挥手道别,却让渡己又潸然泪下,扭头便跑了。
霍榷早便到了,只太后传话说一院子女眷不便他再来拜别了,他便在山门外等候。
今日的霍榷金冠朱缨,绯红的八团金丝缠枝莲的甲衣,缎白的滚彩丝百蝶穿花的箭袖中衣,披着大红的羽缎斗篷,远望还真有几分新郎官的味道。
见袁瑶走出,霍榷倏然愣了神,他从未见过这般的袁瑶。
往日的袁瑶淡雅淑静,如一汪无澜碧水,清静人心。
今日的袁瑶雾鬓风鬟,花开媚脸,身姿纤弱不禁风,分花拂柳惹人怜。
好个略施粉黛貌倾城的俏袁瑶。
李尚宫端来两杯酒走出,“太后谨祝二位终成眷属。”
袁瑶和霍榷接酒杯,同跪谢恩,并交杯同饮。
忽然风起,带着一阵暗香扑面而来,看着只咫尺之遥的袁瑶,霍榷忽然想起两句诗来,“花边雾鬓风鬟满,酒畔云衣浮暗香。”(注:这出自范成大《新作景亭程咏之提刑赋诗次其韵》:“花边雾鬓风鬟满,酒畔云衣月扇香。”可文里大冷天有病才使扇子,便改了。)
别过李尚宫,袁瑶同霍榷一道走向停在山下的马车。
袁瑶说不出的疲惫,可她不愿再留此处,便强作轻盈紧随他的脚步。
可忽然霍榷却停下了,只见他低头看她膝盖处,“你脚可是受伤了?”
袁瑶怔,昨日磕伤的膝盖经一夜的跪地,寒气最是伤人,膝上的伤越发的严重了,只她强作英雄,倒没人看出,就连韩施巧都没察觉,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你莫要再动了,我去让人抬肩舆来。”说完,霍榷大步流星地下山去。
蓦然想起在阑珊坊借她汗巾拭泪时是这般,在周家为她缓步时也是这般,他总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正文42第九回不速之客(一)
霍榷鲜衣怒马,身后跟了两辆马车,一路铃铛清脆往东去,直奔城郊。
车里,袁瑶把发髻给散了,只随意挽了个纂儿,拿支压髻簪插上便算了,再将一身的锦衣换了家常衣。
都没来过周老太太的这院子,便寻了路人问。
也不知为何,路人看他们的眼神十分之微妙,也未多说,指了指一条死胡同尽头的一处小门楼,便走了。
只见那小门楼清水脊覆铜瓦,远看是再普通不过的,只不知为何门前围了一圈人,隐隐听到叫骂声。
胡同狭长,马车进不得,袁瑶唯有下车。
霍榷就见袁瑶换了一色半新不旧的衣裙,澹澹色的棉袄,青缎绣海棠的绫棉裙,出得马车来时,青素才给她披了竹叶青的凤纹羽缎大毛斗篷。
没了锦衣,她又恢复了淡雅淑静,藏愚守拙,自安于一小方天地。
袁瑶似乎十分中意海棠,总能在她的衣裙中不经意间找到踪迹,可霍榷不觉得这断肠花是适合她的,非要以花拟之,莲更为贴合。
正所谓“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
袁瑶将斗篷的兜帽拢了拢,掩住了颜面,这才随霍榷往小巷深处走去。
近了才看清,壮实的田嬷嬷手执一根愣粗的门闩守在小门楼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满脸怒气的和一位不知何处来的妇人在对骂。
那妇人长了一双小眼眯眯,一张大嘴叨叨,再加上咄咄逼人便让人不由得厌恶了。
再看穿着,天灰交领的窄袄,外围半旧短布的布裙,这是市井间再普通不过的妇人装扮了。
袁瑶和霍榷听了半晌终于明白了,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了。
原来这妇人的公爹老孙头,本是周家雇来看这院子的。
老孙头和老妻就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家五口人住这院子的倒座,倒也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