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青丝大喜,跪地就一通磕头。
宫嬷嬷这才又指出那日给霍榷郑爽开门的丫头,“这丫头实心眼,说她不好就一股劲的非要学好,孺子可教。”
袁瑶看去,果然见那丫头眼中有股倔劲儿,但样子却长得青涩得很,便道:“你以后叫青梅吧。”
按镇远府的规矩,老太太身边配有贴身伺候的一等大丫头四个,负责斟茶倒水针线活的二等丫头六个,三等丫头也是六个,下头粗使的小丫头十个,余下的媳妇婆子若干。
到了太太这层,一二等丫头都一样,余下的比老太太少三分一。
接着是奶奶们,一等丫头同样是四个,二等丫头以下的比老太太的少一半。
最后是姨娘们,就三等丫头两个,粗使的丫头、媳妇、婆子居一个院子里的姨娘们共用。
如今袁瑶有了青素、青丝、青梅,再点一个就够了,只是这时外头来回说左姨娘来了。
左姨娘的哥哥曾是霍荣属下,如今官拜宁武关总兵,平日里左姨娘孤高自诩,目下无尘,和谁都没多少交际。
和袁瑶更不过是那日给霍夫人晨省时见过一面,且那一面连相谈甚欢的边都挨不上。
所以左姨娘的忽然到来,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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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府中弱水三千,靓女如云,左姨娘于此中不过是万花丛中一朵无名小花,不起眼得很,倘若非要形容其貌,倒也不负清贞二字。
府中皆云,她要不是有个对霍荣忠心不二的兄长,她也进不得侯府来。
进了来,左姨娘解了赭石色的斗篷,这等寒冷的天气,里头竟然未着大毛的衣裳。只见她款步姗姗,委委佗佗,无颜舒眉,举手投足间又见别样风情,可见也是终有擅场的。
其实以左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倒也受得起袁瑶的半礼,只是那日在霍夫人屋里,霍夫人未许袁瑶对她们见礼,袁瑶只得以此为准。
袁瑶未动,倒是有心要让出东侧炕座给她坐(东侧位更尊些),只是左姨娘似乎对这些虚礼不以为意,却往袁瑶身边坐去,把宫嬷嬷和青素吓得不轻,直请她往东侧炕上去。
左姨娘却充耳不闻,只一味地打量着袁瑶的小腹,良久方道:“侯府的子嗣不易,到了大爷二爷这代便愈发艰难了。”
在场的人听了,皆是脸上颜色不对了。
宫嬷嬷赶紧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青素和自己。
也不用旁人接话,这左姨娘便自行说了起来,“先夫人嫁给侯爷,头两年一无所出,老太太爱惜先夫人,倒是一直未给侯爷房里塞人,是先夫人自己做主把陪嫁丫头给开了脸的。”
左姨娘说的这些倒不是府里的辛秘,可忽然而至又说这些,却是唐突得很的。
袁瑶诧异地看着她。
可左姨娘却不理会,继续道:“那个开脸的陪嫁丫头,就是如今的窦姨娘。”
袁瑶不禁回想,依稀记得在霍夫人房里的确有一个身穿青灰撒花棉袍,手持念珠,眉目向善的妇人来。
“也是在那年,先夫人终于有了喜讯,后来就得了大姑娘,如今的婉贵妃。先夫人未能生下的儿子,自愧对侯爷和老太太,又做主给了侯爷好几个人服侍,那两年里头倒也有人怀上过,只是都没等到瓜熟蒂落的。到了第五年,先夫人才得的大爷,那时一家人就如是得了珍宝,老太太对先夫人更是感爱不止。”说着,左姨娘习惯地伸手去端茶,不想却忘了因她来得突然,袁瑶一时没献上茶,故而落了个空。
袁瑶便将自己还未动过的杏仁茶给她吃了。
左姨娘倒也不顾忌,端起就用,罢了,才接着道:“只是在生大爷时,先夫人伤了身子,都说一两年内不宜再怀上了,先夫人就一直用着避子的方子。可不曾想还是有了,侯爷知道后倒是不想先夫人做赌,只是先夫人念侯爷子嗣单薄颇为愧疚,拼死亦要保住那孩子,可天不佑她……”左姨娘越说声越小,到了话末更是没了声响。
只是袁瑶等都知道,最后先夫人和腹中的孩子一尸两命。
左姨娘这一顿,停了足有一刻钟,才又忽然切齿磨牙道:“有人好算计。”
袁瑶和宫嬷嬷怔,难道先夫人生产之时被人做了手脚?
“那人极是清楚夫人性子,知道夫人一旦有了就绝对不会舍弃孩子,拼死也会生下,所以她才会偷偷诱骗了夫人,让夫人吃了中和避子汤药性的东西,然后冷眼坐待先夫人因生产而亡。”左姨娘一拳砸在炕桌上,令桌上装杏仁茶的茶盅都跳了起来。
这真相,袁瑶和宫嬷嬷也意外得很。
“是谁?”袁瑶直觉,左姨娘知道是谁下的手,不由便问了。
左姨娘缓缓抬头看袁瑶,却不答,反而道:“一年后,太皇太后指婚,侯爷娶了冯氏做续弦。冯氏虽是太皇太后指婚,却不得老太太的喜欢,可冯氏的肚子争气,头一年就有了喜讯,只是无端端地受了一场惊吓没了。”
能听得出来,左姨娘说如今的霍夫人没了身子时不如说先夫人那般的悔恨交加,只简单而轻佻的“没了”两字而已。
可见这左姨娘对先夫人的情谊,非同旁人。
“那时老太太就有些肆无忌惮地往侯爷屋里放人了,甚至到太皇太后跟前求来会生养的女子封做世妇,给了侯爷。”左姨娘说到此又顿了一会子,手不意地放上了她自己的小腹,“傅姬便是那时进的府。冯氏的身子一养就是半年,傅姬和好几个侍妾就是在那时有的身子。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爱惜傅姬如先夫人一般,只是怪事从那时开始了,怀有身子的侍妾接二连三地出了意外,就是傅姬最后也丢了性命了。直到次年冯氏生下了二爷,都说从此侯爷的子嗣应该顺利了,不想意外还是一再的发生,就是冯氏也在那五年里接连失去过两个孩子,直到三爷和二姑娘的出世。也是在那后,侯爷对我们这些人的心就淡了。”
袁瑶听了这许久,不禁问道:“你的孩子是如何失去的?”
可见左姨娘全身猛然僵硬了一般,许久才道:“那天也似今日一般是寒冬腊月,早起天都是黑的,我们这些侍妾都是一起到正院去给冯氏请安的,不想路上有人假扮鬼魂惊吓到了众人,惊慌凌乱中我被人推了一把,从山子石上摔了下来……从此……不能再有了。”话末哽咽了。
袁瑶皱了皱眉,“太太当初也是受此惊吓,没的孩子?”
左姨娘又是缓了半日才看得袁瑶。左姨娘不答,袁瑶却知道了答案。
“后来大奶奶嫁入侯府,和官姨娘也是前后脚有的身子,只是大奶奶最后却生下一个死胎,官姨娘生了傻子。次年大奶奶又怀上了,这回倒不是死的了,却是一个四肢不全的。大奶奶第三回怀上生下一个女儿,都说大爷终于得个正常的子嗣了,可半年后发现又不对了,请太医来瞧竟然是个瘫的。老太太不信那邪,给大爷屋里放了不少人,可有所出的却只有一个通房,大爷终于得个不傻不残不瘫的了,却先天羸弱,百病缠身,都说是养不大的。”左姨娘冷哼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有人对大奶奶?”袁瑶试探着问道。
这回左姨娘倒是干脆地答了,“不知道。不过,我发现大奶奶在坐身子时,胃口都不是很好,一直有用一种药膳,奇怪的是那种药膳其实也不治呕吐,但大奶奶却像吃得有了瘾。”
袁瑶不由怔忡了,“什么药膳能吃了让人有瘾?”
左姨娘摇摇头,“那些残羹中,我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接着左姨娘再度看向袁瑶的小腹,“如今二房的子嗣接连发生意外,似乎噩运转到你们头上了。”
左姨娘那眼神,不说袁瑶,就是宫嬷嬷都觉得心惊胆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