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玲回:“我就在市一院,还有事要处理,完了给你电话。”
“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是和那边谈赔偿。”
快五点半了,她和姜美凤郁治平往骨科病房这边赶,郁明也要来。郁玲说:“走路都东倒西歪的,不要过去了。”
那老头的儿子儿媳已经到了,不止这两人,病床边走廊里或坐或站还有三四个,都吸着烟,郁玲一进去就咳嗽。她看清楚坐在床边一个平头壮实男子,就是这老头儿子,谈判主角,冲着他就说:“烟都熄了,被熏得咳嗽,话都讲不出来了。”
那男子也不起身,直视郁玲,开口就是一嘴大黄牙:“你是哪位大人物,要我把烟灭了。”
郁玲说:“这是医院,病房里请不要吸烟。”
那男子嘲笑她:“哎呀,大城市里回来的,要讲究的。”他把烟熄了,又问:“你是撞人的姐姐。”
郁玲点头。那男子说:“听说在深圳混得不错啊,一家蛮大的公司里做经理,买了房子买了车子,一年赚个百把万吧。”
郁玲瞥了自个父母一眼,直面他:“不关你的事。你说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赔钱啊,我老头被你老弟撞成这样了,看吧,躺在床上天天的喊疼。你是姐姐,弟弟闯祸了,没钱赔,做姐姐的没得办法多出一点,也算天经地义。”
郁玲心想哪门子天经地义。她说:“赔是要赔的,但赔多少不是你讲的,交警队有认定,我们只承担80%,什么时候赔,也不是现在。我们跟交警队沟通过了,他们有程序的,按阶段来,你们把费用票据交到交警队去,我们按票结钱,每次结80%,护工是我们请的,费用已经天给天了。”
“要我们先垫钱?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穷光蛋一个,没得钱垫。”
郁玲没到家时,想过对方也许确实没钱,那么人情上郁家该先垫付一部分,但是回来后了解到,这男的竟然是房产局下属一个测绘队的,事关房产的测量,油水多得不得了。而他老婆也同在房产局,产权登记中心的窗口,递点钱加快证件的办理,也是常事。这夫妻二人,竟然要拖老爷子的医疗费。难以想象。
她性格硬气,自己不理亏更是不愿退步,据理力争。对方可不是愿意听的,病房里马上就沸腾起来了。男的指着她骂:“四眼鸡,你了不起啊,读了一点书,到深圳去就了不起啊,不也就是个打工的。三十岁了还没结婚是吗,没得人要。我跟你讲,赔40万,分钱都不许少。交警队我有人,公安局和法院里我也有人,不赔的话,分分钟搞死你。”
句句话都惹怒郁玲,伸手就把他手打掉。那男的要过来掴郁玲,姜美凤拦上去,门外的人一窝蜂进来了,然后两方就打起来了。不知是否有人通信报信,郁明也过来了,门外看到那男的抓住郁玲短发,郁玲摆脱不掉,伸出手爪子去挠他脸,他也不放。
郁明立马就挥拳出去:“你要死了,打我姐。”他解了郁玲的围,但他打不过那个男的,本来就瘦弱一些,再加上脑震荡,更打不过。郁玲这边完全的吃了亏。爸妈加上姐弟四人,被人欺负得惨惨的。突然兜里手机响了,郁玲发了狠,大力把围上她的人推开,接通后大声呼喊:“钟乐,我在骨科病房,快过来!”
☆、第18章
第十八章
钟乐吓了一跳,正要多问两句,听到“砰”的声音,手机被摔在地上,再听电话里十分的嘈杂,男男女女的咒骂声,十数个,似乎在打群架。他心道不好,问妈妈:“骨科病房在哪里?”
妈妈问他:“干嘛?这边楼梯上去,三楼。”
钟乐手机塞兜里,冲出门去,窜上三楼,一间病房前围满了人。他挤进去,看见郁玲手被人反擒住,动弹不得,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朝那人脸上挥了一拳。
那人被迫松开郁玲,踉跄后退两步,大骂“妈的”,捂住一边脸,叫人过来帮他,“阿松,阿松。”叫阿松的就是老头的儿子,他和郁明扭打在一起,姜美凤过去想拖走郁明,他连姜美凤也打,打得母子俩只能抱着头。他听人换他,转身过来,郁治平冲上去,他一把就挡开,朝钟乐郁玲冲过来。钟乐去挡,两个大男人打在一起,病房里的铁床“嘎嘎”的划着地板作响。两人动作猛烈,其余小打小闹的都停了手,看他们打。两人打到地上,相互钳对方脖子,面对面了,钟乐这看清楚阿松:“你是坤边的哥哥。”
两人都停了手,那阿松问了句:“你是哪个?”
“钟乐,跟你老弟坤边是同学。”
阿松爬起来,吐了一口痰,痰里有血:“他妈的。”他又朝郁玲努了一下嘴,“她是你哪个?”
“老朋友。也是坤边的同学。”
医院保安见病房里消停了,才进来:“打什么啊?哪些人打,去保安室一趟。”
阿松骂了他一嘴:“去你他妈的保安室。”他要走,钟乐拦住他,指了指郁玲一家,“你们这么多人,打女人、打病人、打老人,你好意思不?”
“他们撞了我爷老子。”
钟乐看了郁玲一眼,“我知道。该陪就陪,该治疗就治疗,为什么要打人。”
阿松推他:“关你屁事。”
钟乐对着门口几个保安说:“我爸是呼吸科钟医生,我妈是妇产科林护士长。有人在医院里闹事,你们报警了没有?拦着他们。”
保安说还没报警,郁玲赶紧拨手机。阿松他们推人,想走,钟乐和郁家一家都拦在门口,保安也在,门外的看客也都挤在了一起,门里门外互相推挤。他们出不去,开始骂,不仅骂郁玲一家,骂钟乐,骂医院,也骂这些看客,门外的人也生气了,对骂,反正不准你们出去,等派出所来。
中国哪里闹事最不会受惩罚,医院。十数个人打架,才来了两个民警。阿松是地头蛇,民警一过来,烟递过去,攀亲搭故问两句,你认识谁谁谁不?我也认识啊,是我表亲。妈的,郁玲看不过去,要去质询民警会不会秉公办事。钟乐拦住她,过去加入阿松和那民警的对话,同样的对话换了人名再来一遍,你认识谁谁谁不?那是我兄弟,一起长大的。反正老家圈子小,三十来岁的男人喝酒打牌,认识的人都差不多。
一民警说:“嘿,大家都是兄弟,打架伤和气了,赔偿的事,还是要靠商量来解决。这样,钟乐你看,撞人的呢,”他瞄了三米远抱胸站立怒气冲冲的郁玲一眼,绝对还是不要这女人加入话局,“撞人的郁家做个饭局,请阿松坤边,还有交警队的陈哥一起,我也做个和事的,吃个饭,商量商量这件事。阿松啊,40万也太多了点,就不要坑老朋友了。”
阿松说:“算了,看在我堂老弟面子上,少点就少点。”
那民警再看了郁玲一眼,说:“钟乐,你看撞人的这边,谁出面?”
钟乐接下话:“就我做东好了,明天晚上,金玉满堂富贵厅。”
民警走了,阿松他们也走了,姜美凤郁治平扶着郁明回病房了,看客也散了。郁玲站在走廊边等钟乐,他过来,她仍抱着胸,一副防卫的姿态:“就这样?派出所就这样处理打架斗殴的,连笔录都不要了?”
“他们就是走过场而已。”钟乐低头看郁玲,她的短发乱了,散在前额和脸颊上。他伸手将她头发捋顺在耳后,左眼尾梢至太阳穴都淤青了,他轻轻触上去,郁玲别过头去,他看见她的嘴角也有破损。再看她手腕,她的手扣在臂膀里,他翻转出来,手腕处被箍住的印还在,手背上还有几道刮痕,已结了血痂。她的手还在抖。他握着她的手:“疼吗?”
“还好。”
“去我妈那里消下毒上点药,谁知道这些畜生爪子干不干净。”
郁玲笑了一声,点头。“明天晚上我去吧,郁明头晕,我爸妈不行的。”
“不用,我去就行。都是男人,拼酒吃肉说黄段子,你不行的。”
郁玲问:“那你行?”
钟乐无所谓,耸肩:“起码我坐得住。”他带郁玲过来找他妈,妈妈见他进来:“刚才打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