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凤见着了,哟一声,“你听人刚才说钟乐礼貌大方,见人就笑,还打招呼,觉得不好意思,知道要抬抬屁股,送人啦。”
郁玲坐回餐桌边:“她们再不走,这饭什么时候吃。”中午他们在高铁上点的盒饭,食之无味,她几乎没动筷子。到晚上了还能不饿吗?吃着吃着,姜美凤又聊起她的工作来。郁玲怕他们回家吹嘘,在高铁上就说了,她已辞职不干了。
姜美凤初时感到讶异,回来和郁治平说起。郁治平单位里浸淫多年,一想就明白,女儿被人黑了。姜美凤问怎么会?郁治平说,工作这么好还辞职,又没找到下一家,是你女儿会做的事吗?
姜美凤这就在餐桌上叹气了。“我早就说过你,是人的地方就要混,民企怎么啦,大公司怎么啦,光做事是没用的,你得投那些领导所好。”
郁玲不乐意听,使劲扒饭,“好了好了。”
姜美凤见她手上的戒指,拉过来问:“钟乐什么时候送你的?”
“就两三天前吧。”
“知道你要辞职前送的,还是后来送的?”姜美凤把前这个字,咬得特别重。
“他一直就知道。”
姜美凤再叹气:“你们交往时间不算长,你就没工作了,搁一般人那里,会有想法。他这做得,”她敲了敲筷子,“我倒是挺满意的。工作和爱情两全其美最好,不行呢,也总要落一处秤砣。”
郁明搭话:“妈,你这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得比儿子还好了。”
姜美凤没理他,和郁治平说:“起初我觉得他特别的不懂事。我还在那杵着呢,他就把我女儿给拐跑了。然后我让他来家里吃个饭,哟,两三天见不着人影,这哪是想奔着结婚去的啊。可再一想吧,上次郁明撞伤那老头子的事,还有找工作这件事,他没少出力。郁玲要失业了,还知道买个戒指回来求婚,让她安心。这孩子,不油滑,该惦记的都惦记了,我这老婆子也就无所谓了。”
郁明问:“那小倩呢?”
小倩是不乐意回来的。她当初跟郁明去深圳,她爸妈是不知道的,可纸包不住火,两三个月过去了,纸都烧成灰烬了。郁明要陪她回家,她不肯,说还是自个先回去探探父母的火气消下去了没。
今天是国庆节,一家四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再说郁玲也是喜事将近,了却她一桩心腹大患。姜美凤也开心:“有人愿意嫁你就不错了。你啊,好好想想怎么去讨好你丈母娘吧。那个人啊,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这些来串门的邻居亲戚所说的话都没什么新奇的,倒是小舅家的女儿,小她七八岁,一个上午夺门而入,“姑姑,姑姑,玲姐在哪儿?”七八寸的高跟鞋跺得脚下的地砖直哆嗦。姜美凤赶紧递拖鞋来换:“小祖宗是嫌我家这地板还不够破,再跺碎一点,好让你爸出钱来装,是吧。”
小表妹不理姑姑,直接跑到郁玲房间了:“玲姐,你男朋友是钟乐啊。”
郁玲猫在床上看书,看小表妹那一脸的喜不自禁,心想离家工作这十年来,她跟她之间也没什么姐妹情深,不值得她如此为她庆贺。
“你认识他?”
小表妹一屁股坐在她床上,腿也盘了上去。“玲姐,我有一特好的姐妹,钟媛媛,你认识不?”
郁玲摇头。姓钟,叠名,估计是钟乐家亲戚。
“钟乐妹妹啊。正好放假回来我去找她玩,她和我说起,我都不敢相信。”小女孩就是爱夸张,还拍了拍手。“媛媛可郁闷了,她还跟我说,你家那姐姐太厉害了,念书拔尖,工作拔尖,连找男朋友都是拔尖的。搞笑,她又不能嫁她哥,有什么可郁闷的。她哥这几年回来少了,以前念大学寒暑假回来,隔三差五就去学校体育馆里打篮球,我都和媛媛一起去看的。”
小表妹眼里都是艳羡。郁玲没想到钟乐竟还有迷妹,十五六岁的少女对篮球能有什么兴趣,当然是去看打篮球的人了。再细细一想表妹刚才的话,不对,她和钟媛媛根本就互不认识,她怎么能评价她“太厉害了,念书拔尖,工作拔尖,连找男朋友都是拔尖的。”
这肯定是小女孩听来的话,可谁会这么说?
郁玲闭了闭双眼,钟家她除了认识钟乐,再打过几次交道的,就只有他妈了。
小表妹不懂郁玲的微表情,抓了她胳膊在晃:“玲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到时让我和媛媛做伴娘吧。”
郁玲拿起了书放在膝上,“好啊,到时有婚礼的话,叫上你们。”
缺什么来什么,郁玲想,能不能结婚都还说不准,就得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伴娘。
到十月五号的深夜,看书乏了,郁玲正要躺下睡觉,接到钟乐的电话。
“你要睡了吗?”难得天天在公司里加班熬夜的人,声音还挺抖擞。
“嗯,你在公司,还是家里?”
“当然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郁玲听出这隐约的兴奋劲了,“你不是说要明早才坐高铁回吗?”
“到七点差不多都忙完了。我想回宿舍呆着也无聊,就直接去了深圳北站,改签车票。”
郁玲下床穿鞋:“那你现在到哪了?直接回家吗?”
“你要见一面?”
郁玲瞄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五分,有点晚了。她推开窗户,小城的夜晚不如深圳,万籁俱寂,夜风轻吟,那轮明月亮了许多,倒是适合夜奔去见某人。
“好啊。你说个地点,我过来。”
“我微信发你地址。你先约好车,车到了再下楼,注意安全。”
微信上传来的地址,显示他在城西的一处酒店。郁玲盯着手机屏幕,怔住一会,她知道钟乐想干嘛了。t恤短袖已经穿在了身上,她又脱了下来,换上了前两天逛商场时新买的黑色文胸。系文胸扣时,她想,她的经期一向短,今天已是第五天,应该不碍事。
都走到了门口,她又折身去到卫生间里。镜子里的脸庞过于素淡,但这会也抽不出时间来化妆,她便拿出口红,上身前倾,靠近镜子,将口红反复涂抹在嘴唇上。再一抿嘴,照镜子,气色果真好不少。
今夜的气温甚是温和,网约车的司机没有开空调,摇下了车窗,爽朗夜风一路相随,还没十分钟,郁玲就到了酒店。
8402号房门前站住,摁铃,久久都不见人来开门。郁玲便打钟乐手机,尚未拨通,门开了,钟乐裹了浴袍站在跟前。郁玲再是一怔,没想他如此急不可耐,连衣服都不想穿了。
“怎么这么快?”钟乐问她,他另拿了一条毛巾擦头发,“刚才我在冲凉。”
郁玲想,莫非还是我急吗?“这酒店离家就不远,若不是深更半夜的,走小路过来也就二十分钟。”
说话间,钟乐已抱住了她,问她:“你想我了吗?”
分别五日,郁玲对老家的这些人情琐碎,越来越失去耐心。若不是还等着钟乐回来,她怕是早买了高铁票逃回深圳去了。她也在这短暂的等待里,觉察到对钟乐的更多需要。本来她以为她可以搞定和他们相关的所有事情,她只需要钟乐陪伴就好。
漫长的孤独之后,她也没什么其他需要。
可当那些亲戚邻居没话找话,竟连她和钟乐一个月挣多少的话都问得出口时,当他们莫名其妙的对着她笑,她不是装听不懂,就只能讪讪的尬笑。这一切要从头学起,真是极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