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坤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句谢谢无论出何都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谢谢?一句谢谢在老爸老妈的决定面前简直轻得像根绒毛,一句谢谢又怎么能抵得过父母这样的退让和包容?
可是除了谢谢,他又还能说什么?
“不用谢,”老妈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你弟已经给我磕过头了,磕个头睡两天,跟猪似的,够啦。”
挂了老妈电话之后,付坤站在原地很久,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耀眼,河滩上的石头都被晒得像是发着光。
他慢慢走到付一杰身后,蹲下搂住了他的肩,手在他脸上轻轻摸着。
付一杰在他手心亲了一下。
“一截儿,”付坤在他耳朵上亲了亲,“饿么?”
“饿,”付一杰背着手顺着他胳膊一路摸到他肩上,“你吃饭了没?”
“没呢,想钓鱼吃的,现在杆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付坤往水面上瞅了瞅,他那二百多的杆子已经没了踪影。
“这么清的河能有鱼么,水草都没有,鱼在这儿早饿屁了。”付一杰啧了一声。
“谁说没东西吃的,”付坤乐了,揉揉他头发,“我跟你说,这条河的上游是小溪,从山上一路下来的,这旁边村子的人都爱把牛赶到溪边吃草,牛屎就拉水……”
“付坤!”付一杰回手一巴掌甩在付坤腿上,“你够了啊!”
今天太阳特别好,俩人铺在河边的衣服裤子没多久就都晒干了,就是鞋还有点儿湿。
俩人把衣服穿好,套上半湿的鞋,付坤拎着小桶,带着付一杰往回走。
让付坤郁闷的是他的衬衣有点儿惨,扣子没了只能敞着,风一吹过来,他立马觉得自己化身成为干完农活回家的老乡,耳边回响起了悠扬的歌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去吃农家乐吧,就在山上小溪……”付坤低头拉了拉衬衣。
“凉拌牛屎么?”付一杰跟在他后边儿说。
“还有泉水牛屎和干锅牛……”付坤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胃口没付一杰那么好,付一杰是只要有吃的,你在边儿上说什么都不受影响,他不行,“靠,没胃口了。”
“自找的。”付一杰在身后一通乐。
回到苗圃的时候,小胡正在把一批花装车。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小胡看到付坤就喊上了,“我一会儿去送货。”
“我去送,你呆着吧,下午老张送小蒲葵的苗过来,你接一下,”付坤拍拍车头,“吃饭了没?跟我们上山吃点儿?”
小胡摇摇头:“刚吃完,你们快去吃吧,我先弄着。”
付坤转头看着付一杰:“吃完饭下午跟我去送货?”
“好。”付一杰点点头。
“钓着鱼了吗?”小胡看了看付坤手里的桶,“你的鱼杆呢?”
“钓了条四斤多的!”付坤一脸严肃地说,“结果没留神让它把杆儿扯水里去了……”
“啊!那小破河里还有四斤的鱼啊?”小胡很吃惊,想了想又笑了,“逗谁呢,你钓了快一年了,掉水里三回,最大的鱼还不够半个巴掌大呢,都算一块儿也不够一锅的,今天又掉水里了吧,连杆子都找不回来了?”
看到小胡的目光扫过来,付坤赶紧拉了拉自己扣子已经全部阵亡的衬衣,跑进园子里翻了件t恤换上了,出来一把搂住付一杰的肩:“走,上山吃饭去。”
“真讲究,吃个农家乐还要换衣服。”小胡继续装车。
“你都跳三回河了?”付一杰跟着他顺着小路往山上走,“我说刚你跳下去怎么那么熟练呢。”
“扯蛋!”付坤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我跟你说,那河边都石头,一下雨就滑,我一看有鱼上钩了,我就想,我得给他钓上来啊,得摆个马步好使劲儿啊,没摆完呢,就下去了。”
付一杰乐了半天:“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笨的啊,打架的时候桩子不挺稳么。”
付坤跟着他嘿嘿乐了一会儿,没说话。
付一杰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付坤用手指在他脸上弹了弹:“怎么不笑了?多难得啊这辈子就捞着这么一次嘲笑你伟岸哥哥的机会。”
“是心不在焉吧?”付一杰看着付坤消瘦的脸,心里猛地有点发紧,付坤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付坤笑了笑:“大概吧,有时候会走神。”
山上有个原始状态的农家乐,原来是片果园,后来就在果园里辟出一块来建了还有几座凉亭,又弄了几个四面漏风的小木屋,算是包厢,摆上桌子,可以边吃边看风景,主营泉水鸡和泉水鱼。
付坤要了个包厢,点了一锅鸡和一锅鱼,感觉这些还不够付一杰吃的,又要了一份炸年糕和几个炒菜。
“这个时候还有年糕?”付一杰有点好奇。
“一年四季都有,不过不如奶奶家过年拿来的年糕好,”付坤拉了张椅子坐下,“好久没吃奶奶做的年糕了。”
“今年的是小姑做的,也挺好吃。”付一杰说。
说完这句话,俩个人都突然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付一杰才趴到桌上,轻轻说了一句:“我这一年想你快想疯了,我每天都觉得明天我就要疯了,明天我就要死了……”
“傻逼,”付坤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这不还好好的么,不过瘦了,妈看你这样肯定心疼坏了。”
“也没瘦多少,其实我一直还是挺能吃的,就是东西吃嘴里没味儿,以前吃东西都是享受,”付一杰咬着付坤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吃没吃饱都没感觉,就一直吃一直吃。”
“今天呢?”付坤问他。
“肯定特享受。”付一杰笑笑。
今天不是周末,来吃农家乐的人少,算上他俩,一共就三桌,菜很快就上来了,连锅带盘子的摆了一大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