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再来了片场,化好了妆,穿着一件破烂的囚衣,身上还用血浆洒了一遍,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今天这场戏台词不多,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只是和他对戏的,是林烨,他有些不大自在。
蒋宴清先和林烨讲戏,讲完了又细细和陈再分析如何处理这场戏的感情,陈再听得认真,倒真的如心无旁骛,一心扑在演戏上面,就连面对林烨时,都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
“林先生,麻烦您了。”
林烨望着他,“昨天文宣有找你吗?”
陈再笑了笑,“林哥找我干嘛?”
林烨笑容停滞了片刻,勉强了几分笑意,“没事,开始吧。”
陈再点头。
剧组成员各就各位。
“action——”
这是陈再面临斩首之际,被人救走后一路逃亡的场景,罗怯饰演他的师弟商雨,一路护送他,林烨饰演他的亲生父亲,一路追杀他。
商云一身囚衣,手持寒剑,与商雨二人一深一浅向前踩,过往万千景象置若罔闻。
身后斑斑血迹早已干涸,前方对他而言,是未知,是生路,是死路,是绝路,但若回头,一旦回头,便是穷途末路。
一场厮杀,追逃的呼声越来越近,他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一干侍卫,个个手持寒剑落血,面露愤恨凶光。
不久之前他曾于京中一时风光无限,如今却只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成就一个人需要十年,毁灭一个人却只需朝夕。
“商云!你乃朝廷钦犯,竟敢法场伙同他人法场截囚,还不束手就擒!”
商云拧着深蹙的眉,望着面前那些铁胆忠心的面孔,纠结之色浮于表面。
夜色当空,明月隐入云间,四周孤寂如荒坟,有风声呼啸而来,吹起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商雨将他护在身后,拔剑而起,“就凭你们也想要我师兄的命?做梦!”
刀剑声四起,寒剑发出嗡嗡颤鸣,至半空发出彻骨寒光,凛冽生风,无数惊恐的声音响起,不断有人倒下,血腥充斥在空气中,死亡的气息弥漫其中。
终于,四周侍卫在商云看不到的黑夜里悄无声息。
夜色太深,月色太淡,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极轻的呼吸声,也吹散了这满地的血腥。
商雨催促道:“师兄,我们快走!”
商云将寒剑握在手中,拭剑回鞘,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重,提着剑一深一浅踩在那满目苍夷,如同炼狱般的腥红里,走着,走着。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就算这天下都要与我为敌,穷途末路,也绝不回头!
他要活,即使身处地狱他也要活着,所以那些拦着他的人必须死,不管是谁。
有人领兵而来,修长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商云,站在他面前,静静直视着。
商雨凶狠望着他,“你是谁!”
“伙同囚犯劫法场,罪无可恕,拿下!”
那人身后将士上前拔剑,商雨被逼到一侧艰难抵抗。
商云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人。
早在今日之前,商云幻想过千万种情景,沉默,解释,歇斯底里,可所有的想象终究来不及面前这人的一句话。
“把命给我,百年后,我把清白还给你。”
人立足于天地,清白傲骨缺一不可,可百年之后,谁又记得一个替人而死,名叫商云的囚犯?
商云垂眸思索片刻,兀的轻笑起来,“你要杀我?”
“是。”面前之人答得极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为什么呢?”
“你不死,宁让就得死。”
商云张开了嘴,所有的话堵塞在喉间,仿佛如遭重击,整张脸煞白毫无血色。
商云仿佛明白了什么,时至今日他终于领悟得透彻。
宁长风当年为了王爷之子,不惜牺牲自己亲子,为了守住王爷血脉,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逼上绝路。
“你一定要我的命?”
“要!”
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我若不给你会强要?”
“你只能死。”
“我若自愿,百年后还赚了个清白……”商云喃喃几声,最后的话淹没在这无尽的狂风中,呜咽声夹杂着滚烫的泪,稍许片刻,便再无温度。
十年的颠沛流离委曲求全猪狗不如……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句,你只能死。
商云摇摇头,“我不愿意,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