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场秋雨一场凉, 那么春雨则相反,一场春雨过后,百花盛开, 这一天就暖似一天。
苏云溪脱了冬衣,换上单薄的春衫, 若是早晚凉了,便在外头罩一个夹袄。
瞧着新衣,着实喜欢的紧,这时候的形制比较宽筒,她肚子又小, 故而前前后后的瞧起来,完全看不出她有孕的迹象。
正笑着, 就发现腹中胎动, 那轻轻的一脚,踢的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管再怎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孩子还好好的, 她还好好的, 一切就有希望。
她现在就苟到康熙回来, 一切都有希望,就算康熙对她没有情谊,她腹中的孩子还是要保护的。
整日里吃用太监的饭菜,她才发现, 原来小炒有小炒的滋味,特别是小算这种太监,是在乾清宫里头, 又是她跟前的大太监, 那真是待遇好的不得了。
和她那些中规中矩的膳食比起来, 着实好吃不少。
别有一番滋味。
苏云溪吃上瘾了,在金钏心疼落泪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在这个人类标榜三六九等的时候,她这样吃太监的饭菜,在他们眼里,跟吃猪食差不多。
然而对于她来说,大鱼大肉吃的,小粥小菜也吃的。
“不妨事。”安抚的说了一句,苏云溪对着三菜一汤,认真的吃起来。
在最艰难的时候,早餐就啃馒头,她也不是没吃过。
况且这三菜一汤,顿顿有肉有菜有饭有汤,饮食结构相当完善丰富,如此一来,就更加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事除了小算、金钏知道,旁人都不知道。
“奴婢去折了几枝海棠过来,您瞧瞧。”她手里捧着一把海棠枝,上头有的开的正盛,有的只是花骨朵。
海棠春睡,花中神仙。
苏云溪怔怔的看着,突然就想起来,曾经的时候,康熙也是夸过她娇艳似海棠。
可惜海棠无香,可惜美人凉的快。
“拿过来。”她浅声道。
金钏赶紧把花枝递给她,看着她爱惜的在水中清洗了一下,这才剪花枝,准备插花。
好一番摆弄,这才拾掇好了,苏云溪观赏着瓶中海棠,想象着外头一树海棠的模样,不禁浅声道:“等到明年,本宫定要住在御花园里,一口气看个够。”
今年春天,多好的季节,她却只能窝在乾清宫中,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去慈宁宫的小花园,可怜巴巴。
金钏便笑着道:“明年奴婢陪您一道看。”
今年就只能她来看了。
“万岁爷走多久了?”苏云溪随口问。
小算扳着指头算了算,这才轻声道:“约莫半个月了。”
这皇宫里头,没了他,真真的是被抽走了魂,一旦热闹气儿都没有了。
苏云溪正在练大字就听外头说:“小吉过来问,摆膳了不曾?”
这话问的,逾矩了。
但是小吉不是这么贪嘴的人,他虽然胆大,又活泼开朗,但是这样的话,万万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这点规矩,他还是知道的。
苏云溪眸色深了深,一脸凝重的起身。
“金钏去叫膳,小算去瞧瞧小吉怎么回事。”
她冷静的吩咐过,手中的大字也毁了,一滴浓浓的墨滴在上头,必要要裁掉才行。
想着那特别好吃的味道,想着小吉突然来问摆膳,她心里一突,原本只是为了谨慎,如今向来,定然是有缘故的。
等到小算过来的时候,他一脸凝重,认真道:“小吉瘦了些,精神也有些不大好。”
响起方才瞧见小吉的样子,他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明明眼神晶亮,瞧着挺有精神的,但身子却很瘦弱。”小吉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苏云溪听完,也有些怔住,这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这么说着,她索性说:“叫他进来,本宫瞧瞧。”
自打小算上位之后,小吉和小祥就跟少能到跟前伺候了。
一说主子传唤,小吉赶紧抿了抿辫子,低着头就进来了。
苏云溪打眼一瞧,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了想,低声问:“有没有根绝内心燥郁,到一定点吃不到那膳食,心里就不得劲?”
这话一说,小吉点头如捣蒜,想不到主子还有这么共情的时候。
可不是如此,他这会儿抓心挠肺的难受,就想吃嫔主儿那香喷喷的饭菜。
苏云溪一脸阴沉的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候着,这才低声对小算道:“你把小吉绑了,本宫的膳食,尽数都倒了,不许任何人吃。再给他吃他自己的,若是吃不下,强塞。”
她冷着脸,一脸不虞。
小算不明所以,这么爱吃饭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吃不下的时候。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小吉就受不了了,他大喊大叫,说要吃膳食,要吃昨儿那道肘子牛小肚。
苏云溪得到消息之后,只轻声道:“叫你堵了他的嘴,若实在是管不住,绑在床榻上,打晕了也行,左右不能叫他吃到。”
这样的东西,竟在这时,就已经有了苗头。
小算觉得嫔主儿说的严重了,但也不敢违逆,只按着吩咐来做。
然而等到小吉的反应出来之后,方才知道,并不是她说的严重,而是事态发展,就是如此。
苏云溪听着他汇报的消息,忍不住眸色幽深。
怪不得没有一些物理手段来陷害她,这种杀人不见血的事,谁还折腾这个做什么。
最后把膳食一撤,她自个儿就先疯了,一个疯了的妃嫔,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允许长大,是一个问题。
她抿了抿嘴,宫中平静的水面下,竟是这般的暗潮汹涌。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外,一切如常。”她道。
暂时先稳住,能稳住一刻是一刻,不管怎么说,这日子还要过下去。
“银钏,你去查查,这膳食是过了谁的手。”苏云溪淡淡的道。
其实她可以揭出来,但最后估摸着只查办了御膳房的人,这事就不了了之。
苏云溪想了想,还是先按捺不动,这是一条长线,若是对方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她贸然揭出来,未来定然还有其他的阴司法子等着她。
后宫里头,是封闭环境,想要一个人的命,实在是太简单了。
特别是孕妇的命。
这么想着,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如今已怀孕六月有余,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只要生下来,她能腾开手,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束手束脚,着实有些难熬。
小吉的事情,叫西侧间的奴才都好生的窝着,跟他们的主子一道,怎么也不肯出现在人前。
万事以苟着为要。
慈宁宫。
苏麻喇正在低声禀报,说一说乾清宫的近况,毕竟这唯二的孕妇,还是得关注一下的。
“崇嫔娘娘稳得住,轻易不肯出门,入口也极是小心。”她说着,心中倒起了几分赞赏,像她们这样的人,最厌恶的就是万事不会,只会依靠男人而生。
她纵然不会说什么,但着实有些看不上。
但是失去了大树庇佑的菟丝花,竟然活下来了,就叫人看重两分。
“德妃娘娘经验丰富,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苏麻喇道。
毕竟生养过了,这一切都有章程,和崇嫔那里的一脸懵,格外不同。
太皇太后双眸微阖,淡淡道:“将那些动手的记下来。”
戕害后妃不打紧,但是这皇嗣,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苏麻喇低头应下,半晌才缓缓道:“是,那崇嫔那头,可要提醒一二。”
太皇太后想着崇嫔那机灵的小模样,挑眉道:“不必。”
有这么个靶子,她才知道谁爱玩鬼不是。
再说了,万岁爷都有安排了,她若是再出手,别养的崇嫔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还要闹出事来。
太过嚣张跋扈的人,就是得压一压。
苏麻喇躬身应下,便不说什么了。
而苏云溪这会儿正在吃点心,还是小算的份例,惹得小算不得不多吃些,叫自己胖上些许,又跟旁人说,最近胃口大开,喜欢吃东西。
“这红豆馅的不错。”
她夸了一句,金钏背过身来,摸了把眼泪,又转过来,笑道:“您喜欢吃就成。”
想了想,她道:“这乾清宫里头是有小厨房的,要不然奴婢去给您做一点。”
但这样的话,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本宫知道膳食有问题,故而自己开小灶了。
直接将她的原材料弄出点问题来,又叫她如何是好,还不如说,直接就这样,稳为上。
她做了决定,这事便这么决定了。
苏云溪整日里吃着小算的饭菜,瞧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格外亲切。
“给。”她随手抓了一把银米递给他,笑道:“拿着吧,这些日子受苦了。”
小算受宠若惊,这样的事,原就是应该的,怎么还会赏他,倒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苏云溪随口道。
看着多宝阁上的海棠,之前开盛的这会儿已经败了,而之前的花骨朵,这会儿开的热闹,好看极了。
正说着,银钏进来禀报。
苏云溪便收回视线,看向她,就听她道,这事儿做的跟上一次的一样,只有接到消息,但是不知道是谁的消息。
如果要抓的话,只能抓到御膳房的奴才,甚至罪名都难定。
试毒之类的都没有问题,就是叫御医来看,也没有什么问题,这样来说,贸然揭出来,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苏云溪抿嘴,这一次,到底是谁藏的这么深。
宫妃面对面相见的时候,个个都笑容满面,亲切极了,但是私下里,揭开这层外衣之后,便阴毒的叫人无所适从。
这个世界,是非常残酷的。
苏云溪抿了抿嘴,这些日子,她素来淡然,又知道怎么调节自己的心情,但是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刚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
如今倒是有些头绪,但是幕后之人是谁,竟一直不得而知。
“是谁呢。”她试图从已知信息中抽丝剥茧,但这是非常难的,毕竟她不能出去,没有办法和人面对面。
人只要做了事,必然是会有反应的,通过一些话语或者微表情,总是能表现出来一二的。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去,反而无所适从。
到底是谁呢。
她心里其实认定了是宜妃,毕竟在她宫里的时候,不好下手,但是在乾清宫,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和宜妃无关。
再加上最后查出来,是翊坤宫里头的妃嫔,低位妃嫔,在一定程度上,是不敢对高位妃嫔伸手的,除非是有上位者施加命令。
她心里闲闲的想着,半晌才施施然起身,来乾清宫里头溜达溜达。
她现在连乾清宫都不嫌弃了,这前殿后殿,都是稀罕地方。
想想也是有些凄惨。
苏云溪叹了口气,走在御茶坊门前,认真的学习着茶道,不能再懈怠了,康熙这大猪蹄子的心,实在是太难了,必须要全幅心神都在上头才行。
看着小宫女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她跟着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乾清宫就像个龟壳,她缩在里面,怎么也不肯出来。
而她不出来,外头的人也拿她没法子。
就连去皇贵妃那请安,她也报了身体不舒服,反正不给任何人星点机会。
只要她不出去,就没有物理攻击,只要她不出去,对方就只能说用膳食这一招,渗透乾清宫,可比任何一种行为都要难的多。
“万岁爷走多久了。”苏云溪随口问。
她快扛不住了,像是什么鞋子左右不平衡,衣裳有异味等等,她已经经历很多了。
甚至有人进献上来东西,都是有问题的。
这些小问题,就连小算都瞒不过,被他直接给挡了。
但是这样草木皆兵的状态,就让人精神有些提不上来,她想了想,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若是能够反击,最好不过了。
但是她又细想想,其实现在是宜妃的高光时刻。
康熙去盛京谒陵,驻跸的地方,就是她家,宜妃父亲做为佐领,是盛京的三品武官,这官职怎么说呢,在此刻,太过重要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在明知道自己失去圣心,到底该怎么翻转局面。
等到康熙回来,她约莫怀孕八个月,可能脸上会长斑长痘长一切不太适合长脸上的东西。
而身子定然也不大好看,会胖会浮肿。
孕晚期也不能勾引他,简直了,这么想想,和死局差不多。
唯一破局的机会是,康熙回心转意,觉得她特别好,愿意守着她,这样的情况,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太像做梦了。
苏云溪叹了口气,对着镜子照了照,问金钏:“你瞧瞧,本宫这脸上,可有东西?”
金钏仔细的看,半晌才道:“回娘娘的话,并没有。”
确实没有,嫔主儿的脸上,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并没有任何东西。
苏云溪想了想,一个人不能放弃另外一个人,除了这相貌身段会生孩子,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有一定的价值。
她一直觉得惶恐,就是因为,她除了颜值和情绪价值,什么都不能给康熙提供,这样的情况下,她心里没数,也是应当的。
但是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像个现代人,又符合她人设。
嚣张跋扈又爱美。
这样的人设里头,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利用的。
苏云溪想的脑壳疼,也想不出什么来,不禁有些郁卒,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觉得,定然还是有法子的,能够破局。
但一时半会儿的,她有些想不起来。
接下来几天,她是书也看不进去,饭也吃不香了,整日里就光想着这个。
她首先想到了之前玩过的复合弓,仔细的想象之后,发现跟做梦一样,这复合弓就是古代的产物。
然后又想想玻璃,她倒是知道原料,但是一个深宫妇人,突然会造玻璃了,康熙估摸着第一反应不是赞扬她,而是杀掉她。
然后肥皂之类,这个时代,也有很多了,各种香味的香胰子,应有尽有,只要 你喜欢,那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