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林林总总汇集起来,就是个不信,觉得她这是闹呢,不定存着什么坏心思。
先前德妃娘娘那小公主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众人都在她身上盖了章。
都觉得是被万岁爷给按下来了,说来也是稀奇,德妃竟然能够咽下这口气,着实教人想不到。
德妃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她的小公主,她十月怀胎,小心翼翼生下来的孩子。
崇嫔好好的,尚且要寻御医,说什么郁结于心。
那谁又知道她的丧女之痛,再恨再痛,都要笑着面对众人,不能露出丝毫差池来。
因为不管是怀孕,还是产女,万岁爷都不曾来过,她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只知道,她不像崇嫔,有任性的权利。
崇嫔说自己郁结于心,万岁爷急的跟什么似得,直接就冲了过去。
她若是说自己郁结于心,万岁爷怕是要斥责她矫情。
这就是区别。
德妃临窗而立,看着永和宫外头的景色,想着这些时日宫中的纷纷猜测,刚开始的时候,时间久了,好像就连她也信了,这事儿是崇嫔做的。
她侧眸看向一旁伺候的人,低声道:“六阿哥呢?”
一旁伺候的宫人赶紧道:“小主子正在玩九连环呢。”
德妃点点头,低声道:“盯紧点。”
自打小公主出事之后,这宫中的孩子,便看的特别紧。
不管是她,就连苏云溪也不遑多让,派人盯着两个孩子,一眼都不曾错过。
她喝着苦药汁子,再别开脸看看一旁肉嘟嘟的小公主下饭,要不然实在没有勇气把这酸苦冲鼻的东西往肚子里灌。
“真是闲的。”她道。
这喝着药的时候,她就格外后悔,那日真的是闲疯了,这才觉得内心孤寂。
但是当日那种孤寂的心情,着实记忆犹新。
她就连浑身都是凉的,觉得自己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全世界就剩她一个人。
晚间康熙来的回首,她还在喝苦药汁子,看着她皱巴成一团的脸,康熙笑着问:“还觉得难受吗?”
苏云溪鼓了鼓脸,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小甜梅,缓了缓口中那苦味,这才一脸认真的开口:“不难受了。”
她觉得,不吃药自己都很好。
康熙抿嘴轻笑:“莫要讳疾忌医。”
然而刚刚说完别人,隔日的功夫,就轮到他了。
许是太久没有生过病,一场秋雨的功夫,他就中招了,大清早起来就阿嚏不断,下了朝脸色就潮红起来,眼瞧着是发热了。
梁九功忙前忙后吓的跟孙子似得,要去请御医,但是康熙想想那药汁子的味,光是闻闻都够了,不禁有些抗拒,低声道:“不许。”
听到消息的苏云溪过来侍疾,就听康熙说,不许叫御医。
不禁笑吟吟道:“您前儿还教训嫔妾,说什么不能讳疾忌医,怎的轮到自个儿,便不肯了?”
康熙横了她一眼,偏偏生病的人,眼神软绵绵的,再无往常威风。
他白皙的脸颊烧的红红的,猛地一瞧,像是害羞之后的羞红。
再加上眼眸水润有光泽,太像被宠爱过的样子。
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心里过了一道又一道。
苏云溪面上却仍旧淡淡的,只垂眸看向他,软语温声的劝:“您呀,几剂药下去就好的事,可不能往后拖。”
她说着,直接对梁九功道:“去传御医来。”
康熙看着她雷厉风行的吩咐,不禁不高兴了,冷声道:“你如今长进了,竟然敢越过朕……”话还未说完,就是一阵咳嗽。
苏云溪瞧着他这样子,咳的着实有些难受,便直接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喂过来。
“泡茶呀,没滋没味的。”康熙嘟囔。
苏云溪不理他,灌完了温开水,又叫奴才打温水来,一点点的给他擦拭降温。
她照看的妥帖精致,康熙原还有些抵触,渐渐的便不说话了。
只闭着眼睛养神。
御医来的时候,他都快睡过去了,见了御医,也是一脸不以为意,随口说了些症状,便挥挥手,叫他下去写方子。
御医把脉过,发现确实没有旁的问题,便不再多说什么,恭谨的退下了。
天子龙体有恙,那可是天大的事。
一时间太皇太后都拄着拐杖过来了,打从入秋起,她的身子也有些不大好,总是使不上力气。
立在屏风外头,正要往里进,却被苏云溪拦了,她软声道:“万岁爷不打紧,只是偶感风寒,吃了药,这烧退了,人睡一会儿就成了。”
“知道您惦记,您远远的瞧一眼,莫过了病气。”
这俗话说的好,康熙正值壮年,一场两场风寒,对他来说不过尔尔,但是对于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来说,这一场风寒,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老祖宗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年纪大了,就更加惦记孩子了。
她看着屏风后头的康熙,躺在那睡的安稳。
便低声道:“成,哀家先回去,你好生的伺候着,若是万岁爷不爱吃药,就哄着他说,有巧克力吃。”
听见巧克力三个字,苏云溪觉得有些梦幻。
见她神色微怔,太皇太后解释道:“番邦来的小玩意儿,苦不苦甜不甜的,偏他喜欢。”
苏云溪乖巧点头,一口应下。
然而等皇贵妃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好拦了,但是她也不说叫人进来,反正康熙睡着,谁也不敢擅自出命令,一个皇贵妃罢了,还不值当把睡着的康熙叫起来。
方才老祖宗来,倒是该叫,只不过被她劝回去了。
皇贵妃候在外头,苏云溪出来跟她请安问礼,过后才又道:“老祖宗方才叮嘱臣妾好生照看着,您坐着喝会儿茶。”
说着她就往里间去了。
倒不是她不想陪皇贵妃,只是两人坐在一处,着实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贵妃瞧着她那骨肉匀亭,纤秾有度的身条,眸色深了深。
这经过滋养的花朵就是不一样,旁人都要开败了,偏她娇艳欲滴,跟春日指头的海棠花似得。
那身条也是极好的,瞧见就令人艳羡不已。
她犹记得,在崇嫔刚入宫的时候,大家都如临大敌,后来接触一段时日,知道她是个胸大无脑的,便都不计较起来。
可谁曾想到,就这么个人,慢悠悠的,将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就像此刻,她只能坐在偏殿和奴才相对喝茶,而对方却在内室伺候万岁爷,就这么星点区别,也是叫人心塞至极。
苏云溪一进去,就见康熙有些迷茫的起身,看到她后,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来伺候他洗漱。
睡了这许久,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政务呢,有这个空,不如多批折子。
“方才皇贵妃来探病,这会儿正在偏殿候着呢。”梁九功上前禀报。
康熙挥挥手,满不在意道:“叫她回去。”
梁九功带着康熙的话,恭谨跟皇贵妃说完之后,就等着听吩咐,果然就听皇贵妃娘娘问:“可曾说旁的?”
他垂眸躬身,低声回:“不曾。”
确实不曾,若有多的,奴才是要一口气说完,不得隐瞒。
只是皇贵妃娘娘觉得还有话,或者说,不甘心只听到了这么多,这才又多问了一句。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特别的恭谨。
皇贵妃瞧了他一眼,冲着乾清宫正殿的方向行了福礼,这才转身离去。
没话说就没话说吧。
当初她二人,许是也有如胶似漆的时候吧。
皇贵妃此刻,就特别想知道,万岁爷和崇嫔在一起的时候,私下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是不是也像两人相处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话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却不知,私下里和崇嫔相处的康熙,脾气好极了。
就像此刻,他不愿意喝药,苏云溪便接过药碗,一脸微笑道:“是臣妾一口一口的喂您喝,还是您一口气喝掉?”
这威胁也是没谁了,简直太过恐怖。
一口气闷了尚且很苦,更别提一口一口的喝,更是会一直苦。
康熙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崇嫔,冷声道:“等朕好了,看怎么收拾你。”
苏云溪见他一口闷了,纵然竭力的想要平复表情,却仍旧露出几分狰狞来,不禁在心里轻笑,让你逼我喝药,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
但她还是眼疾手快的往康熙嘴里塞了一个圆圆的小团子。
康熙条件反射的看向梁九功,就见对方一脸忍笑的别开脸。
……
“放肆!”他红着脸斥责,声音软软的。
巧克力浓郁的香甜气息在口腔中迸发,那丝滑的口感令康熙眯了眯眼,心中愉悦起来。
苏云溪笑着问:“好吃吗?”
康熙不置可否,吃完却又问她要了一颗,吃过后,便不肯再吃,严格遵守食不过三的规矩。
“你如何得知,朕吃这个?”
巧克力这东西,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知道他会吃这个了。
“老祖宗方才来了,交代臣妾,若是您耍赖不肯吃药,就用巧克力哄着您吃。”苏云溪颇为遗憾的说:“您竟然没有耍赖。”
她还想瞧瞧,康熙若是赖着不肯吃药,是个什么样子呢。
康熙:……
“放肆。”他已经说够了。
苏云溪轻轻一笑,将剩下的那一颗,塞进自己嘴里,感受那久违的味道。
她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但是当在古代吃到她以为只会在现代的食物,就会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喜欢吃的话,叫海船多带些回来。”康熙道。
前年开了海禁,如今海上贸易特别的火爆,纵然比较危险,却还是有很多人要出海。
“海船?”苏云溪喃喃道。
她倒是不知道有这个,只是想想也对,康熙二十年开海禁,如今快两年过去,想必已经发展的很是成熟。
“福建水师若是能扮作商船,倒是有点意思。”
苏云溪笑吟吟道。
康熙原先没转过圈来,听她一说,眸色登时幽深起来,翻身起来就要去找朝臣商议,又被苏云溪给按下了:“这点子事,还是等您彻底好了再说。”
这正生着病,也着急忙慌的,不给自己一点时间。
康熙几次三番的被她拦下,已经没脾气了,躺在床上,蔫哒哒的威胁她:“等朕好了,必然叫你好看。”
苏云溪回嘴:“臣妾现下就挺好看的。”
她说着还起身去,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又折身回来,摸着自己的脸,美滋滋的问:“是不是又张开了些?”
以她微薄的经验来说,她觉得原主这张脸,简直就是绝了,无一处不精致。
康熙抬眸斜睨了她一眼,颇有些无言以对。
“你好看不好看,朕不知道,但是这脸皮子,定然是厚极的。”
这话说的不好听。
苏云溪不愿意听。
她用手掌蒙着脸,嘤嘤嘤的装哭:“当初哄着人家,说人家是小甜甜,这天下再没有比小甜甜更美丽的人了。”
“如今把人哄到手,又说什么脸皮厚不好看了。”
“嘤嘤嘤。”
她一番唱念做打,看的康熙目瞪口呆,半晌才低声道:“你不去唱戏可惜了。”
见他眉眼柔和,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苏云溪便也跟着放松起来,坐在他身边,柔声道:“若不是为了哄您开心,谁能这般彩衣娱……”剩下的那个字,夫字还未出来,她便咽下去了。
康熙毫无所觉:“彩衣娱亲?”他侧眸轻笑
:“倒也不必。”
说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低低的笑开了:“这般亲亲,倒是可。”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梁九功眉目凝重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先前您一直叫盯着那小宫女,如今才算是有动静。”
苏云溪一时间没听懂,就见康熙一脸冷漠的抬了抬下颌,示意他接着说。
再往下听,她才算是明白了。
小公主的事,一直都是悬案,这一两个月过去了,小公主都入土为安了,然而案子还未结。
都说是为了护着她,所以把这事不了了之。
但是苏云溪知道不是。
这压根不是她做的,自然算不上什么为护着她。
然而连那小宫人都没有处理,就当小公主是正常病亡的,如此一来,叫谁心里不嘀咕。
就连她都有些觉得,这是不是康熙查出点什么来,但是和德妃两相比较,还是谋害人比较重要一点,故而一直按着不发作。
心里也是好生骂了一通大猪蹄子的。
如今听梁九功说,好像是有那么点事。
“小宫人一直在慎刑司关着,在此之前,都不曾有人动作,但是近日里,许是见她还活着,便忍不住下手了。”
这活人会说话,死人可不会。
谁都知道慎刑司的厉害,若是时日久了,必然会找出点什么来。
有万岁爷掺和的事儿,向来都不是小事。
这要是把小宫人弄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这才叫干干净净。
也就是俗称的扫尾。
但这宫里头,康熙有了防备,但凡你谁动一动,自然能够查出来。
“接着盯,莫要打草惊蛇。”
康熙脸上的冷漠更甚,他康熙的孩子,就算是个小公主,那也不许任何人碰一根手指头。
但凡要了他孩子的命,他便要她一家子的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