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的话里包含了对傅作义的批评,可对这个批评傅作义无言以对,倒是陈炳谦沉默一会后反问道:“照你这样说,我们最终还是要丢掉东三省和热河。”
庄继华想了想后说:“这个问题或者类似的问题也有人曾经问过我,看来我要写篇文章来回答这个问题,到时候一定请将军指正。”他停顿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我可以告诉大家一件事。中央对抗日有统一规划,西南开发就是其中地重要内容。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量争取备战时间。”
西南开发的战略目的还是一个机密,连黄绍竑这样的高官都不清楚他的详细内容,庄继华今天揭开面纱一角让他们很受触动。
“说实话,作为军人不能保卫国家安全,甚至不能连备战都不能正大光明的进行,这让我感到非常羞耻,可想到国家利益我又不能不忍下来,”庄继华沉痛的说“汉高祖有白马之围,忍了三代君主,方有武帝封狼居胥;李世民有渭水之盟,前后称臣突厥十二年,才有天可汗地荣耀;冲冠一怒很容易,忍辱负重却很艰难,但我们现在必须要忍,谁让我们比别人弱呢,只有先忍下这口气,继续力量,我们才能彻底击败小日本,不但要拿回东三省,还有台湾、澎湖列岛,以及清末以来丢失的所有中国领土。”
“我们这些年在国内打来打去,却没想过世界已经产生了大变化,”庄继华忽然有了一层明悟,这些年绕着地球走了一圈,对大萧条带来的影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各国为了摆脱大萧条纷纷采取不同措施,从而导致一战之后建立的世界格局走向瓦解:“新一轮的世界争霸又开始了,如果我们不能立刻警醒,扎实地做好准备,就算打垮了日本,国家也会受到更大的损失,蒙受巴黎和会一样的耻辱。”
黄绍竑和傅作义迥然一惊,庄继华的这段话他们大都没听懂,不过有一句是听懂了的,蒙受与巴黎和会一样的耻辱;那是怎样的耻辱,战争中出钱出命,战后却被出卖,在中国近代史上又重重咯下一个耻辱的印记。
“文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绍竑惊诧之余又十分不解,至少从目前来看世界局势还只是东亚有些动荡,欧美仍然平静。
“十年,诸位最多十年,我们就可以看到了。”庄继华轻轻的叹息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可惜了。
望着庄继华悲凉地神情,黄绍竑和傅作义犹疑不定,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相信。不过陈炳谦和袁庆曾却有些不以为然。
“庄将军未免危言耸听了吧。”袁庆曾说。
“不是危言耸听,昔日法国元帅说凡尔赛和约不是和平,是二十年休战,这话说得太对了,”庄继华淡淡地说:“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欧洲局势现今已初现端倪,一场新的世界大战正在形成,袁将军可以慢慢看。”
“新地世界大战?文革这是从何说起?”黄绍竑问道,在国内的主流意识中,英法已依然是目前世界最强大的几个国家之一,而且英法在国联中的合作也很好,世界局势还是稳定。
庄继华没有回答,现在恐怕只有他这个先知先觉的人才明白希特勒上台对世界局势的严重影响,和平已经没有十年时间了。
黄绍竑和傅作义一起去了张北,庄继华送走俩人之后就再张家口市内溜达,张家口并不大,市政建设还赶不上重庆,晴天街上尘土飞扬,雨天道路泥泞;市面上经常往来的是口外奔走的骆驼商队,这些骆驼带着清脆的叮当声在街上悠然的迈动脚步。要换个换时间庄继华肯定忍静下心来欣赏这颇有塞外风味的城市,可现在不行,义勇军是他的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只有日本人感到后勤真的受到威胁,才会真的从长城前线抽调部队。
“长官,我们这是去哪里?”伍子牛一直在庄继华身边,眼光滴溜溜的乱转,身后跟着的几个卫士在四周隐隐散开。
“警备司令部,”庄继华平静的说:“去找佟麟阁。”
警备司令部在张家口城北的旗校场,这里原是前清察哈尔旗营的营地,民国之后旗营解散,这里就成了察哈尔驻军的营地,后来更成为徐树铮组织的西北边防军一部的驻地,到设立警备司令部时,这块地方就理所当然的成为警备司令驻地。
“庄将军,我是久闻大名,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要说军人说话就是爽快,一进司令部还没坐下,佟麟阁就直接问道,他似乎对庄继华的到来毫不意外。
“向将军打听一下义勇军的情况,顺便向将军借几十匹马,”庄继华微笑着说:“当然有车最好。”
佟麟阁稍微一愣很快就恢复正常:“这还用说吗,庄将军是来收编义勇军的,难道来前对他们的情况一点不知?”
“知道一些,但不详细,比如他们现在都在哪?当然我可以去打听,可这要花很多时间,耽误军情,倒不如直接向将军询问。”庄继华在气势上丝毫不弱,他说完之后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
“向我询问?可我也不知道。”佟麟阁返身坐在庄继华的对面。
“冯先生在张家口招兵抗日,难道佟将军也不知道?”庄继华的神态始终不温不火,可用词却很尖锐。
“这个我当然知道。”佟麟阁似乎根本没把庄继华放在眼里,他略带嘲弄的口吻说:“冯先生是我的老长官,我当然不会出卖他。”
“这怎么谈得上出卖,跟着冯先生是抗日,难道跟着国民政府就不是抗日了?那宋哲元将军在喜峰口是在做什么?演戏?”庄继华反唇相讥,可他这话却引起旁边的二十九军将士的怒目相视。
第二部经略西南第四章长城第二节察东收编(八)
第二部经略西南第四章长城第二节察东收编(八)
“啪!”庄继华的话不但激怒了屋里的参谋卫士们,也成功的激怒了佟麟阁,他猛地一拍扶手站起来怒喝道:“庄继华,你这是在羞辱抗日将士!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随着他的话,几个卫士迅速冲到庄继华面前,黑黝黝的枪口散发出死亡的阴影。伍子牛大惊也带着人冲进屋内,屋子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伍子牛,出去。”庄继华冷冷的说,伍子牛转头看看庄继华,见他神色从容,没有丝毫畏惧。
“出去吧,佟副军长现在还没真的想让我死。”庄继华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对庄继华的命令伍子牛总是毫无二话的服从,这次也一样,他立刻收起枪,带着卫士出门了。庄继华等他的身影消失后,才好整以暇的对佟麟阁说:“佟将军,我对二十九军从未有一丝一毫的瞧不起,相反我认为只要是抗战的军队都值得尊重,上海的十九路军,东北的义勇军,现在在长城前线英勇奋战的各路军队,都值得尊重,都是中国军人应该效法的榜样。真正不尊重他们的是你,佟将军,是你不尊重他们。”
“呵呵,”佟麟阁气急而笑:“没想到你庄继华还是个巧言令色之徒。”
“你不承认?”庄继华摇头说:“承不承认不是我说了算,是你作了些什么。好吧,我就分析一下。为什么说你不尊重正在前线抗战的弟兄们,让弟兄们评评理。”
“我从北平来这里做什么实际上你一清二楚,没错,我就是冲散布在察东地义勇军而来的,我是奉军分会之命来收编他们的,这一点你很清楚,但是你不愿意。你不希望我成功,为什么呢?因为冯先生想要收编他们。但冯先生收编他们没有政府的命令,名义上不通,只好举起抗日的大旗,可要举这面旗帜,就要指责中央政府不抗日或假抗日,就要完全无视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无视中央政府正在长城一线奋勇抗击日军的事实。诸位兄弟。你们说这是不是对抗日将士地羞辱?”
佟麟阁气得满面通红,他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庄将军从哪里看到我们指责中央政府不抗日了?”
庄继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外面进来的这个,他眨眨眼睛,良久才傻傻的问:“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来人反问道。
庄继华冷静下来了,他的眼光迅速向门外扫视一眼。然后才落到来人的身上:“黄埔一别有七八年了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剑魂,你胆子够大的。”
“快九年了,”宣侠父呵呵笑道:“你这人呀,就是没心没肺的。”
“当年陈赓好像也是这样夸我地。”庄继华大笑推开拦在面前的卫士,然后走到宣侠父面前,给他一个熊抱,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狗日的胆子比陈赓还大,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下出来,也不怕被校长知道。”
宣侠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拍拍庄继华的后背,毫不顾忌的大声说:“我告诉你,你那位校长现在好像管不着张家口。”
庄继华松开他笑着说:“太过张扬也不好。”
卫士们有些傻的看着庄继华和宣侠父不知该怎么办,佟麟阁挥挥手。卫士长立刻带着人出去了。屋里的气氛随之缓和下来。
“这些年我只在报上看到过你的消息,也没想到你能来张家口。”宣侠父看着庄继华说。
“我也没想到你在张家口。看来贵党真地插手冯先生的事了。”庄继华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初见的喜悦立刻被现实的对立压倒。庄继华心里清楚宣侠父是个原则性极强地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不顾他和蒋先云的反对坚持上书蒋介石,要想他做出让步几乎不可能。
“我与组织早就失去联系了,”宣侠父平静的说,他心中咯噔一下,刚才的那丝喜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真的就像张书记说的那样,庄继华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转变的过来的?今天一大早他与吴书记就一起去找到张慕陶书记,提出试探庄继华,张书记先是反对,只有由于吴书记的坚持,他才勉强同意试一试:“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在四川修桥铺路吗?怎么到张家口来了?”
“修桥铺路无遗骸,杀人放火金腰带。”庄继华淡淡地说,谁不相信宣侠父地化,只不过大家都需要这样一个理由:“我不是才少将吗,想升官就只有来杀人放火了。”
宣侠父黝黑的脸上微微泛起红光,他缓步走到庄继华地身边坐下,很认真的看着他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