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航琛把玩着手中的雪茄,一边眯着眼眼看着庄继华,这才是他带他们来的目的,他要进行的不仅仅是金融控制,而是社会调控,限制每个人的生活,这会引起**烦。重庆那些来自下江的达官贵人和有影响力的社会贤达们会坚决反对,这会让他们失去很多投机机会;另外四川本省的那些地主将军们也会坚决反对,他们的土地的收入会大幅下降。刘航琛感到这是比减租减息还大的麻烦,真要趟了这个雷区,很可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马寅初却被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难住了,他精通当今世界的各种经济理论,计划经济除外;现在庄继华要贸然实行计划经济,他本能的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挑战,成功了自然不必说,可要是失败了呢,很可能会导致另一场经济灾难,因为经济一旦运行,就会按照自身规律运行下去,其轨迹很难被行政手段打破,行政手段若想打破,受到的报复将更加猛烈。
一种经济秩序的建立需要较长时间,其运行中还会暴露一些问题,故而需要持续性政策保证,没有中央政府的配合,那是不可想象的。
“文革,你的想法是不错,可你想过没有,这项政策需要很多措施配合,不仅仅是社会部分,仅在经济领域就需要很多新措施,这些措施必须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马寅初眉头深皱,郑重的看着庄继华。
“我明白。所以要制定一个一揽子计划,从各个方面论证时候可行,干扰回来自那里,困难在那里?出现问题的预备措施是什么?等等,等等。”庄继华站在茶几前,仿佛看到无数事奔过来,他挥挥手想把它们从眼前赶走:“我知道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但事实是目前我们还没有一个战时经济政策,孔祥熙那里我说不上话,而且出于各种目的,有人不愿有这样个政策,那我们就自己作一个这样的计划。”
“文革,你是真想作这样的举动,还是仅仅是想以此逼孔祥熙提出他的战时经济方案?”刘航琛的反应很快,但显然他考虑错了。
“当然不是,”庄继华平静而坚决的说:“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采取措施,物价很可能失控,要控制物价只有两个途径,增加供给,或者压缩消费。增加供给暂时不可能,那就只能压缩消费。”
庄继华说着站起来,在房间里边走边说,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思考成熟时,他就这样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发表演说。
“目前完全采取市场经济是无法控制物价的,只有管制起来才行,首先就从生活必须品开始。”
刘航琛看着滔滔不绝的庄继华忍不住打断他:“文革,仅凭我们西南三省是不行的,要想实行监管,就必须在全国,否则走私贩子会把粮食运到陕西,河南,广西,这是一样的。”
“既然实行专营,那就禁止私人购粮,地方各级政府,党部,三青团,预备役官兵,都有监督之责,一经发现,即行严惩。”庄继华毫不犹豫。
“可是你想过没有,有粮的大户,他们要是拒绝出卖他们的粮食,他们是有能力将粮食送出西南三省的。”刘航琛对四川的情况非常了解,四川将领大都是地主,仅刘湘家族就占地数千公顷。杨森邓锡侯田颂尧无一不是当地的大地主,他们部队的军官也大都是地主,减租减息已经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若再对粮食实行低价收购,他们的反应恐怕会比减租减息更加强烈。
“航琛兄,这些都不是问题,”庄继华毫不在意的摇头:“可以通过监察来堵上这个漏洞。”
刘航琛摇摇头叹口气:“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文革,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庄继华楞了下,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航琛,沉默一会才问:“你是不是指的川军将领?”
刘航琛和邓汉祥几乎同时点头,庄继华叹口气:“这次就顾不上他们了,况且,他们大都在前线,应该知道前线的艰难,支持我的决策。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远不远支持我。”
邓汉祥和刘航琛几乎同时看着马寅初,希望他能说服庄继华不要采取这项措施。
马寅初明白,这两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他也一直在思索此策的可行性,衡量半天还是感到不妥。
“文革,一个国家的经济是个整体,是不可分的。你想用局部经济代替经济全局,这是难以想象的,在经济史上也是没有先例的。”马寅初的话衡量很重,他显然顾虑到自己的身份,所以论点只停留在经济层面。
“马先生,对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庄继华转身面对马寅初:“先生是指西方成熟的经济体,在中国可能出现意外。”
马寅初就要反对,庄继华却伸手制止他讲话:“请听我说完,上海沦陷后,中国就没有一个经济中心。地方经济各自独立,其实上海就算没有沦陷,中国经济也不是一个整体,现在重庆是中国的工业中心,大后方,具有重要影响力,如果我们在这里获得成功,就有可能把他推向全国各地。马先生,西方经济那套暂时不适应中国。”
庄继华显得很自信,可马寅初却不赞成:“文革,这不对,你说我国经济不如西方那样联系紧密,这点我同意,但绝非没有联系,西方经济那套同样适合中国。”
庄继华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想后说:“马先生,看看地图,如果在西南三省实行,那在国统区中占了多大的一块地区,我有信心将他推到全国。”
马寅初忍不住发出了他最锋锐的一剑:“施行这项政策需要多长时间?你能一直担任四川省主席和西南绥靖公署主任吗?如果你被调走了,会不会名存实亡?这些你考虑过吗?”
这下真正打到庄继华的痛处,从内心讲他想上前线,蒋介石将他调回来,原因虽然多,但都不致命,所以他重返前线的机会仍在,他一旦离开,会不会人走政息,这些都是致命的。
庄继华犹豫下,目光复杂的看着刘航琛和邓汉祥:“所以我需要你们的支持,若有什么意外,你们能继续干下去。”
“文革,你高估纽澳我们,”刘航琛坦率的的说:“我对当地主丝毫没有兴趣,可就算我和鸣阶兄加起来也不行。”
邓汉祥见庄继华的目转向他,便苦笑下说:“航琛的话没错,我们俩就算加起来也赶不上半个你。文革,你现在是上有校长提携,下有川军将领支持,手控两大银行和开发公司,川民支持者甚众,连表老都毫不掩饰对你的支持,我们可不行。”
邓汉祥刚才一直没开口,他一直在衡量庄继华此言的真假,在民国官场混迹多年,各种形形色色的事都见过,那种只是说说的事情见多了,观察半天,他得出结论,庄继华是真想干。不过,邓汉祥也很清楚,如果庄继华真的成功,对改善当前物价飞涨的情况将非常有利,也能一举缓解目前的经济压力,所以从心里他支持这项政策,但他的担心也正如马寅初所言,如果事情做到一半,他拍拍屁股可以走了,可他邓汉祥还得在这里生活。
庄继华沉默了,这时梁漱溟却出人意料的站出来支持:“寅初兄,凡事都是事在人为,不去做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马寅初看看瘦削的梁漱溟心说,老兄,这不是乡村建设,你那个错了还可以重来,这个是不行的,错了就会引起大乱。
“我不懂经济,”梁漱溟的神态中带着真诚:“但我听了这么多,我知道一个事实,目前国家经济出现问题,这个问题是货币发行过多引起的,之所以发行这么多货币,是因为战争导致军费支出猛增,现在没法削减军费,又没有其他办法缓解目前的经济困境,那为什么不试试庄主席的办法呢?”
庄继华没想到从梁漱溟这里得到支持,他转过身,友好的冲梁漱溟笑笑;马寅初却不得不解释说:“梁兄,事情不是这样简单,这是涉及国家经济各个层面的大调整,必须慎重,一旦实行就没有重来的可能,哪怕是错了,也要执行一段时间才能修正,否则对政府的信用将是重大打击。”
“那庄主席有没有什么具体措施呢?要有的话,拿出那让大家看看,是否可行。”梁漱溟好整以暇的抖抖长袍上的烟灰,翘起二郎腿,鞋面上的一块疤显得分外显眼。
马寅初想想后点点头,庄继华便接着说:“那好,我就说说我的想法。首先宣布对粮食布匹食用油施行管制,成立省粮食局,以下各市县也同样成立粮食局,各乡镇成立粮食收购站,以国家统一牌价收购粮食,这是第一步;”
“其次,成立收粮队,雇佣乡民到各地收购粮食,所有粮食运入指定粮站。”
“与此同时,在城市,包括乡镇,建立粮店,以国家统一价格卖粮。”
“第三,给全省每个有户口的人发放粮票、油票、布票,规定每月的粮食用量。”
“为防止私下进行粮食贸易,在全省建立缉私队,查禁非法粮食交易,各交通要道,特别是出川的交通要道,要建立缉私点,由当地驻军和党部配合执行。要制定一部法律,严惩参与粮食走私的所有人,包括当地官员和军方将领。”
“文革,如果我要到外面的小面摊吃碗面,怎么办?”刘航琛的问题看上去好笑,却很实际。
“吃了多少就给老板多少粮票和钱。”庄继华毫不含糊。
“那我是外省来的呢?”刘航琛立刻紧逼上来。
庄继华一时语塞,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刘航琛又说:“还有,一些党内元老和高级将领家属,他们需要雇佣人,这些佣人的生活费呢?粮票怎么发?”
“嗯,这还真是个问题,”庄继华淡淡一笑,这些措施本就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有漏洞在情理之中。
“这倒可以解决,”马寅初倒不认为是件多大的难事:“可以对高级官员提供特供,比如将级军官以上每月可以获得多少粮食的补充,另外,还可以这样,计划粮食外,也就说可以不用粮票购买粮食,必须付给三倍的价钱,每人每月计划外购粮不得超过该人当月应买量,也就是说定额四十斤,那么你购买的计划外粮食也不得超过四十斤。”
“如何得知这人一个月购买了多少计划外的粮食呢?”邓汉祥问。
“可以这样,每个居民,除了粮票外,还发给一个购粮本,这个购粮本就是记录每月购买计划外粮食的数量。”庄继华立刻想到一个法子,他从爷爷奶奶口中听说过购粮本,只是不知道他的作用是什么。
这下连刘航琛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他与邓汉祥依旧忧心忡忡,他们对推行这个政策完全没有把握,马寅初的眼中也透着忧虑,看得出来他们的信心严重不足。
这里不是西南开发队,在西南开发队,庄继华只要决定了,大家就一起努力,跟着他把事情干好。但现在庄继华必须首先说服他们,然后才能推行他的政策。
看着他们的样子,庄继华决定给他们打打气:“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很多,其中经济因素占很重要的地位;距离抗战胜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现在的一切工作都要围绕如何打赢战争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