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没有返回黄山官邸,而是立刻驱车到了林园,等他赶到林园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林园别墅依山而建,前有香溪环绕,后靠碧绿青山,山岩俊秀,林木葱茏;园中奇花异树杂陈,还有茶树万株,时值春茶将熟,满园飘满茶香。
这座林园原是为蒋介石造的,林森来见过后大加赞赏。蒋介石当即就将宅子送给了他,从此成了林森的官邸。
蒋介石脚步匆匆,根本无心欣赏园中风光,与其他住宅不同,大门口只有林森的秘书王宜汉在门口迎接,这也是林森的规矩,政府中任何人来访,他从不迎接,无论是蒋介石还是汪精卫,相反如果是相当的文人来访,他却要在门口迎接。
孙科、于右任、吴稚晖、孔祥熙的住所较近。都已经到了,戴季陶生病无法与会,张静江和居正邹鲁住得较远正在路上。
“主席,今天事情紧急,打扰您休息了,我这也是没办法。”蒋介石首先向杨森问好,这也是俩人之间的习惯,杨森当上国民政府主席,但却从不管事,武官来了,他打发去见蒋介石,文官来了,先是打发去见汪精卫,后来打发去见孔祥熙,要是谁拿文件给他,他就批个照转,归那个部门处理就批给那个部门。
杨森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平静的冲他点点头,重重的叹口气:“唉,委员长,你也辛苦了,汪兆铭,唉!”
在座的人都清楚,蒋介石如此匆忙的从柳州返回,下飞机就把大家召集来开会,肯定是为汪兆铭的事,这声重重的叹息,包含了诸多的惋惜和失望。
气氛一下子沉下来了,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国民党元老,这些人在前清时就与汪精卫较深的交往,因此对汪精卫此举在感情上感到难以接受。以前汪精卫反蒋,还可以说是政见不同,可这次,一旦迈出那步,就是叛国,求情的话难以出口。
于右任轻抚颌下长须,眉头皱成个重重的川字。几次欲开口,又几次闭上,最后也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汪兆铭如果真的作出什么有辱国家的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开除党籍,全党共诛之。”孙科毫无顾忌的大声说,他一向飞扬脱跳,仗着是孙中山的儿子,说话办事一向是想到那就做到那。
“汪兆铭毕竟什么都没做,现在就开除党籍是不是欠妥。”孔祥熙皱眉答道,尽管知道五届四中全会后就要下台,可看上去没有丝毫失落。孔祥熙从内心里很想把汪精卫处置了,可长期政治生涯告诉他,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那他走什么?”孙科质问道:“他是党的副总裁,国民参政院主席,没有请假,没有任何说明就跑到河内去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正因为他是党的副总裁,还是国民参政会主席,处理才必须慎重。”孔祥熙平静的说:“如果我们处置不当,他就有借口,就会说是我们把他逼到日本人那边去的。”
孙科冷笑声:“还用我们逼,他汪精卫一向主张和谈,委员长没有听他的,这次他是要铤而走险,分裂党,分裂国家。”
“你不是也主张和谈吗?”林森突兀的问了句。
孙科其实也曾经是低调俱乐部一员,主张和谈,此刻林森当面揭开他的伤疤,让孙科略微有些尴尬,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我主张和谈是国家统一行动的和谈,不是他这样的和谈,他这是背党叛国。”
蒋介石一直没说话,连续奔忙让他有些疲劳,因此靠在沙发上假寐,但耳朵却竖着,孙科和杨森的话让他心惊,孔祥熙所说被逼投敌,这提醒了他,主张和谈的人不少,处置不好,这些人会人人自危,那时就会有更多的人追随汪精卫。
孙科要严惩汪精卫,孔祥熙主张慎重,俩人就此展开争论,杨森看到假寐的蒋介石,轻声吩咐秘书:“委员长刚下飞机,还没吃饭,你让他们赶紧弄点吃的,待会人到齐了就不好办。”
王宜汉刚要走,蒋介石却睁开眼:“谢谢林主席,不过我看他们也快到了,有没有点心,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这样吧,王秘书,去拿点上次那个桃花糕和桃片,另外沏壶热茶。”于右任说,于右任恐怕是政府高官中到林园,林森唯一会到门口迎接的人,原因无他,林森从不认为他是政府官员,而把他看作书友,书法上的朋友知己,于右任到林园也从不把自己当客人。
蒋介石刚拿起糕点,蒋介石刚拿起糕点,院内就响起停车声,随后又是两部轿车入内的声音,蒋介石连忙几口咽下桃花糕,一盘桃片却没有动。
推门进来的是吴稚晖,身上那身洗灰长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看上去很是落魄,吴稚晖进门后没有关门,而是把住门,待居正推着张静江进来后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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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六章相持第二节投敌(十)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六章相持第二节投敌(十)
众人没有熟悉的寒暄。只是淡淡的对视一眼就各找座位坐下,当然也包括张静江与孔祥熙充满火光的对视。
这是一次非正式会议,参加者虽然多数是高官元老,但却不能代表中常会或政府工作会,但这些人却是元老,元老即意味着大量门生,在党内军内社会上有巨大影响力。
“汪兆铭副总裁突然离开重庆到了河内,联想昨天米内光政发表的对华声明,以及汪副总裁的一贯主张,有理由将他这次出走与米内的声明联系在一起。汪副总裁是我党元老,长期在党内政府中担任重要职务,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发生叛国投敌之事,势必对军心民心产生巨大影响,必须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诸位是党国元老,追随总理**多年,中正请诸位出谋划策。”
蒋介石用简单的几句话介绍了目前的情况以及召开这次非正式会议的目的,说完之后他看看众人,等待大家的发言。
“我还是那句话。给他发电,命令他回来,否则就开除党籍,宣布他为叛徒。”孙科可不管在座的都是什么元老,抢先发言,口气强硬之极。
孔祥熙刚才和他争论半天,此刻见他还是这样,心中直摇头,蒋介石刚才一直说的是汪副总裁,汪副总裁,这说明蒋介石现在还不想采取这样激烈的行动。
他清清嗓子才说:“汪副总裁叛国心迹未露,民众对此也不了解,我认为还是暂缓处置。”
“我看可以,”落拓的吴稚晖抖抖破旧的衣袍,有些丑陋的脸上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表情:“汪兆铭此举肯定是相应米内声明,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建议召开紧急中常会,研究对汪精卫的处置,这种败类,丢了总理的脸,丢了祖宗的脸。”
孔祥熙这下不说话了,吴稚晖是个行为怪异的人,说话更是尖酸刻薄,与他斗嘴,没人讨到好过。
“吴稚老,我看还是慎重点。庸之说得对,毕竟他还没作出什么明显的举动,”张静江见别人都不说话,便开口劝道:“我也认为他出走肯定是与米内声明有关,但作为党的领袖之一,只要他一天不公开表态,对他的处置就应该慎重。”
“唉,”叹息声仿佛有传染能力似的,刚进来的邹鲁和居正几乎同时叹口气,俩人对视一眼,居正才开口道:“处置汪兆铭没说的,但如何处置我看还是慎重点,开战以来,党内主和的声音不断,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主张和谈和出走河内,这个理由似乎不足以将他开除出党,我建议还是以挽救为主。”
“怎么挽救呢?他都跑到河内去了,要有半点犹豫,他就不会走?”孙科今天的语气很冲,似乎不把汪精卫置于死地不罢休。
“我看可以,汪精卫出走只有曾仲鸣梅思平几个人。陈公博他们都还在国内,可以派他去劝。”邹鲁提出个建议。
“恐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吧。”吴稚晖阴阳怪气的说。
“是浓就得挤,就让徐庶出使,他要想不留下骂名,就尽管留下。”于右任却表态支持:“只要他肯回来,可以既往不咎,也可以对政府人事作出调整。”
“政府人事作出调整?”孙科冷笑声,口无遮拦的说:“叛国还有理了!那赶明,我也走一遭。”
“你要走一遭也可以,”吴稚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先登报,声明与总理脱离父子关系,然后改个姓。”
孙科登时语塞,邹鲁责备的瞪了孙科眼,然后才说:“斗气的话就不要再说,我倒有个担心,以汪兆铭的性子,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不如让他去欧洲吧,要不然去美国也行,至于改组政府,没有那个必要。”
“我看也是,不能惯这样的毛病,”孔祥熙说:“不过,陈公博去似乎不妥,最好中央委员中再派一人前往,能回来最好,要是不愿回来。可以去美国,欧洲在打仗,不安全,中央宣布他因病去职,到美国养病。”
随后林森也表示处理应该慎重,所有人都表态了,蒋介石明白自己路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汪精卫在党内的地位果然不同凡响,这些元老几乎个个与他有交往,不愿意就这样处理他。
目光在众人中巡视,蒋介石不知道在座的人中有那些人与汪精卫还有关系,目光在在众人中巡视;吴稚晖,态度虽然鲜明,可与汪精卫私交却是最好,汪精卫曾称其为师;林森,同盟会时就与汪精卫又过交往,虽然在西山会议问题上俩人之间有过矛盾,自己在四一二后恢复了他的党籍,汪精卫不承认,俩人因此结怨,可在这个时候却出面保了汪精卫;张静江,他不是汪精卫的人,他现在是庄继华的幕后高参。也是自己人;孔祥熙,这是自己人;于右任,一向中立,现在也保了汪精卫一下…..。
既然这样,蒋介石轻轻呼出口气:“既然大家都认为,汪兆铭叛国痕迹没露,暂时不进行处理,按照庸之的意见,派人去劝他回来,就让陈公博去,如果不愿意回来。去美国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