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自己也明白,如今的局面,根本不是我们两人的终点,若王家再扛下去,怕是有倾覆之灾。”
蔚岚点了点头,谢子臣抬起手来,拂过她柔软的发:“我们阿岚,是有平天下之志的。”
他说的平淡,言语温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这人满心满眼,全是宠溺,仿佛是拿着这天下,陪她赌一场豪局。
蔚岚心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在,既有些别扭,又有些欢喜。
她应了一声,转过头去。
王曦与谢韵的婚事定下来后,成婚前一夜,他将蔚岚和阮康成叫了过去。
三人仿佛是少年时一样,在王家醉酒,王曦和阮康成服用了些五石散,感觉有些热,便松了衣衫,用一根腰带松松垮垮系着。夏日的夜是温热的,王曦斜卧在草丛之间,眼神迷离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阿岚,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当时觉得,阿岚真是如女子一般貌美惊人。”
蔚岚没说话,她顺着王曦的话,回忆起当年来,王曦似乎也是回忆起什么,闭上眼睛,慢慢道:“那一年的酒会,人真多啊。”
“是啊。”阮康成接了话,将酒一饮而尽,竟觉得有些苦涩起来。
他们以前喝酒,从来都是吵吵闹闹的,未曾有过一次,如今日这般,相顾无言,只能是安静的喝着酒。
蔚岚思索着这是为什么,然后就想起来,以往无论是怎样的场合,怎样的气氛,王曦总是有办法让它活跃起来。他像一条鱼,而这世间是水,他在世间欢畅的游动,同每一个人都好,也同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段距离。
蔚岚向来摸不准,对于王曦而言,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除了林澈。
林澈的死,是蔚岚唯一看见王曦如此彻底展露过他心中是非的一次。这让蔚岚意识到,哪怕是王曦这样似乎不会把任何人都放在心上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无法割舍,放弃原则。
三人安静饮酒,阮康成是最先倒下去的。王曦让人将阮康成扶了下去,转头看了看蔚岚,举杯道:“还喝吗?”
“喝啊。”蔚岚笑了笑:“阿曦想喝,我就喝吧。”
“其实年少时,我就想着,成亲前一夜,我会将兄弟们都叫出来。我们会开怀畅饮,我们会躺在地上大笑。那时候我以为,到我成亲时,我必然是欣喜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曦抬起手,指着蔚岚身边空着的位置,苦笑着道:“我此刻看着这满堂空座,却就觉得,心里难过,太难过了。”
“很快,阿澈就快离开一年了。”王曦闭上眼睛,叹息出声:“阿韶也已经离开快一年了。”
蔚岚没有说话,王曦抬头看她,温和道:“阿岚,人这辈子太短,好好珍惜。”
“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身边那个人,就没了。”
蔚岚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外面传来侍卫通报的声音,说谢子臣来接她。王曦拿着扇子敲了敲桌子,看着仆人领着那个穿着白色绣鹤长袍的青年走进来,朗笑道:“看看,还和以前一样。”
“你一喝酒,”王曦眉眼间全是怀念:“他就来了。”
说话间,谢子臣已经走到蔚岚身边。
她抬起头来,呆呆看着他,他看着她似乎是有些呆愣的眼神,便知道她是喝多了,朝她伸出手道,温和道:“阿岚,我带你回家。”
蔚岚听见他的声音,好半天才回了神。强撑着神志转头同王曦告别。王曦挥了挥手,谢子臣便扶着蔚岚起了身。
蔚岚脚步有些虚浮,谢子臣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她手拉了搭在肩上,带着她往外走去。
夜风吹来,蔚岚侧头看身边这个人,感觉有些茫然。
“子臣,”她忍不住出声:“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谢子臣果断开口:“阿岚,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那就好……”蔚岚慢慢道:“我就怕,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事业吗?”谢子臣轻笑出声来:“哪怕我不在了,你也有很多事要做啊。”
蔚岚没有说话,谢子臣扶着她上了马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闭着眼睛,闻着这个人的味道,慢慢道:“可是,我会难过啊。”
“谢子臣,”她沙哑出声,想起桓衡,想起嵇韶,想起苏城以及当年那一批人。沙哑道:“若这世间没有你,我有多少事要做,也会难过啊。”
谢子臣微微一愣,这是蔚岚第一次,将他和她的人生里那些宏图伟业并列在一起。
他心里全是温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个人。
“你别怕,”他温柔道:“你尽管往前走,我跟得上,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了。”
“我在,”他目光里全是她:“我一直都在。”
蔚岚宿醉了一夜,等第二日醒来,又赶到王家,去给王曦准备婚礼。她是王曦的伴郎,要帮着王曦开道接亲应往来宾客。王曦是个浪漫的性子,哪怕基于政治娶一个女人,也会准备得十分充足。
于是成婚当天侍女撒花从街头撒到街尾,看得盛京女子羡煞不已。
蔚岚含笑看着两人拜堂,谢子臣看着蔚岚的笑容,小声道:“羡慕?”
蔚岚诧异回头:“怎会?”
她轻笑起来,眉眼间似是带了朗月清风:“这些都是大梁男儿家喜欢的玩意儿,我不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谢子臣笑了笑:“天下吗?”
“天下一统,四海清明,”蔚岚双手负在身后,感慨道:“能得后人美誉,千古流芳。能如此一世,便无憾矣。”
谢子臣闻言,与她并肩站着,悄悄在广袖下拉起她的手。
“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愿望,”他看着王曦和谢韵拜堂,目光平淡:“我只想能在所有地方,都将名字与你放在一起。”
你青史留名,我便陪你长伴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