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陆地上还好,坐船之后,裴義之突然起了伤寒之症,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吃药也不见好。太医说这也与手臂上的伤有关。江河潮湿,他的左手受不得寒气,更何况皇上这次还将那玉簪也带了出来,坚持日日放血喂养,更是加重了寒症。
太医来的很快,把脉之后,暗暗叹息,劝说道:“还请皇上听老臣一言,勿要多思虑,好生歇息,也勿要再劳碌。昨日老臣已经把过脉,眼见就要好起来,为何今日又严重了?”
裴義之睨了眼裴胜,让他别多嘴说话,自己则敷衍的应道:“许是天气变故罢了。”
但裴胜清楚,哪里是天气变故,就是皇上昨晚熬夜看奏章又受凉了。可他也知道,皇上这几日整宿整宿都睡不着,也只有看奏章打发时间了。
太医查看了他左手的伤口,见上头又添了新的划痕,看样子还是今日早上新添的,心中无奈。只好在药里头又添了一味,吩咐人熬好,再次嘱咐道:“皇上,老臣虽不知皇上此去南海所为何事,但老臣想,必定是急事。既如此,还请皇上听劝,务必保重身子,以免耽误了皇上的正事。”
裴義之继续敷衍的点头应下,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除非见到那个人,否者这身子是难以好全了。
就这么的,带着一身病症,一身焦虑,裴義之的寒症断断续续的。终于当第八日到达南海时,他不仅瘦了一大圈,也病得更重了。
南海,进入五月后,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大街上出门游逛的人也变得少了些,多数人得闲的时候喜欢往茶楼里跑,在那点上一壶茶,吃些点心,再嗑盘瓜子,听楼下大堂里头说书先生说上那么一段,人生简直惬意得很。
沈虞坐在二楼回廊处的小圆桌边,盯着楼下那玉面书生,嗑瓜子嗑得欢快。在她一旁的,还有死皮赖脸跟着出门的段峙。
段峙对这些个家长里短的故事无甚兴趣,沈虞盯着玉面书生看,他就盯着沈虞看,看她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还是头一回觉得女子嗑瓜子磕得如此好看的。
一盘瓜子见底后,沈虞伸手一摸,摸到个热乎的东西,反手一拍。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她斜眼看去,便见段峙夸张的皱眉揉着他的手背。
“媳妇儿你也太凶了些,像你这样的,估计也就只能嫁给我了,其他人可不敢娶你。”
沈虞白了他一眼,见桌上茶水喝完了,瓜子也吃完了,看了看天色,索性准备回铺子一趟。
“媳妇儿上哪去?”段峙跟着起身。
“去铺子看看,顺便买些滋补的药材回去给小飞白。”
“媳妇你怎的总是对他这么好?你相公也需要补呢,难道就忘记你相公了?”
沈虞伸手过去,扯着他衣襟嫌弃道:“段大爷,你看你白白嫩嫩,红光满面,还需要补什么?”
段峙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也是,你相公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不仅模样好,身子也好,只有没用的男人才需要补。走,媳妇儿,相公给你买好吃的去。”
沈虞懒得搭理他,率先下楼出了门。
此时已是快午时,正是日头最热的时候,沈虞站在街边阴凉处扇风,等着佩秋去牵马过来。她眯眼望天,想着铺子生意的事,却不防,迎面行来一辆马车,跑得极快,她回过神来唬了大跳,眼看那马车差点就要撞上她时,电光火石间,手腕被人拉住,之后便是晕晕乎乎的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段峙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将她护在胸前,之后又朝那辆马车看去。此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以为撞着人了,里头下来个妇人,赶紧跑过来道歉。
“哎呀,实在对不住,夫人没伤着吧?”她歉意道:“我儿子病了,急需去寻大夫,所以走得急了些。真是对不住这位夫人,若是伤着了,我愿意赔些银钱以表歉意。”
段峙也问道:“媳妇儿你没事吧?”
沈虞摇头,对着妇人笑了笑,“无碍,没伤着,你赶紧带你儿子去寻医吧,只是别再这般急了,毕竟大街上撞了人可不好。”
“是是是,多谢夫人体谅。”随后又看了看抱着她的男子,眼含羡慕道:“夫人真是嫁了个好丈夫,体贴会疼人。”
她含笑离去,沈虞这才赶紧推开段峙,不大自在的说了句,“谢了啊。”
段峙见她脸颊红红的羞臊模样,心下好笑,“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摇得风流,“我救我媳妇儿,应该的,谢什么谢。”
沈虞理了理衣裙,径直往前走去,然而,走了两步之后,身形猛地一顿。
段峙见她突然停了下来,问道:“媳妇儿,怎么了?”
沈虞立马转过身,神色大惊,心也砰砰直跳。
她看见了,街对面立着的那人,是裴義之。
尽管六年过去了,但她仍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已经发现她诈死,所以来找她了?
若是如此,她该怎么办?
片刻的功夫,她便想了种种可能,心下担忧不已。
“媳妇儿?”
段峙见她惊魂未定,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朝街对面看去,只见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那里,眼睛猩红的盯着他们。
他走近悄悄问道:“媳妇儿,那人认得你?”
沈虞僵着身子,半晌才缓缓摇头,“不认得,我不知道他是谁。”
她打定主意,不管裴義之此来为何,她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六年时间,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拥有了自己平静的生活,凭什么要被他再次打乱?
她不想见他!更不想认他!早在六年前,她们就已经没了任何关系!
裴義之此时也定在了原地,这一刻,仿佛血液凝固,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贪婪的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泪眼模糊,微微颤抖。
是她,他确定就是她,尽管她改变了脸上的妆容,但他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他的阿虞。
“阿虞?”他喃喃开口,然而声音却沙哑得只有风听得见。
他踉跄着步子走近,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一声,“阿虞?”
沈虞脊背僵硬,缓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去看他,故作诧异问道:“你是谁?”
裴義之一愣,“阿虞不认得我了?”
段峙不喜他盯着沈虞的眼神,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