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方夫人再找不出理由来反对,只能板着脸同意了二人的婚事,不过仍掼了狠话出来:“没心情大操大办,就简简单单地把婚事办了罢。反正余家除了个寡母,也再无旁的亲戚。”

见丈夫儿子有意反对,索性将此事往外一推,“干脆也别办了,看着心烦。婚后也别住在家里,既然在外头住着挺好的,就还在外头住着罢。”

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腔势。

最终只办了场简单的喜宴,女方除了寡母曹氏,还有丁娘子到场观礼。但方府门外仍围了好些前来看热闹的,到底方二公子还是坚持到底,将心上人娶进了门,这就够看客们议论好一阵子的。

婚后,方稚桐仍住在瑞祥号的后院里,只将临着珍馐馆后院的那道墙打通了,安了道门,好方便亦珍在两边儿走动。

亦珍手把手地教会了招娣怎样经营珍馐馆,除了下厨,一应事务,悉数交由招娣照应,自己则专心照顾母亲与方稚桐。

生活平静似水,直到她诊出有孕。

孩子的到来无疑教方稚桐欣喜不已,忙差了跟着他在瑞祥号跑腿的奉墨到方府去报信。

府里得了信儿,方老夫人直念阿弥陀佛,心道有生之年总算能教她抱上重孙了,忙不迭地叫了祝妈妈到跟前,“快去把桐哥儿小时候穿过的百家衣取出来,再把库里收着的三梭布取出来,浆洗了在太阳下头晒透了,新布做衣服太硬了,我那小重孙子穿着不舒服……”

方夫人也得着了信儿,嘴上虽然还不肯服软,心里却已经惦记着未出生的孙子里。终归是方家的血脉,如何能不欢喜?左思右想,差了赵妈妈将奉砚奉宣送了过去。

“夫人说她们在府里也是干吃饷不干活,还是教她们过来伺候着。”赵妈妈见着了方稚桐,先将方夫人面儿上的意思传达了,又压低了声音,“少奶奶年轻,怕是不懂规矩,这有了身孕呐,便不好再伺候少爷了……”

方稚桐只蹙了蹙眉,却没多说什么,痛快收下了奉砚奉宣。

赵妈妈乐呵呵地回去复命,却不知方稚桐转身就将两个丫鬟都交在了招娣手里,“你们奶奶有了身子,珍馐馆怕是渐渐要顾不过来了,你和汤伯汤妈妈这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她们就在馆子里帮忙。晚上同招娣挤一挤罢。”

连亦珍的面儿都不让见上一见。

方夫人事后晓得了,气得绝倒:“我这是为了哪般?他把我这做母亲的一片心意置于何地?!”

殊不知方稚桐心里也很是不解,晚上一壁抚摩亦珍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壁嘀咕:“当年母亲自己也是吃过妾室通房的亏的,因此还气得落了胎,怎么等到她自己做了婆婆了,却又要媳妇儿来受她受过的苦?”

亦珍微笑,“这大抵就是做母亲和做媳妇儿的区别罢?”

这件事里,最纠结的人,非方大奶奶莫属。弟妹晚她好几年进门,却先她一步有孕,分散了祖母与婆婆的注意力,这令她松了一口气。然则另一方面,始终未能为相公诞下嫡子,是她最大的心病。

忍不住又去寻了亦珍诉苦。

“嫂嫂与伯伯,可请大夫看过?”亦珍捧着肚子,推了装甜瓜的果盘到方大奶奶跟前,轻声问。

方大奶奶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大夫说我并没有什么不妥,也许过两年就有了。”

亦珍颌首,“既是如此,嫂嫂且莫忧心,许是时候未到。”

又将大夫叮嘱她的饮食要领对方大大奶奶说了,“嫂嫂也照着吃吃看。”

亦珍的整个孕程非常安稳太平,方稚桐对她体贴有加,又不必与通房妾侍勾心斗角,一路顺顺当当。待过了年,来在二月初二,亦珍一早忽然发动,幸而方老夫人早遣了稳婆到孙子处,不至于手忙脚乱。

曹氏与汤妈妈方稚桐守在产房外头,听着亦珍在屋里头的声音由细细的呻.吟渐渐化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一个多时辰后,产房里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小院内的紧张等待。

随即稳婆从产房里掀了一角门帘儿出来道喜:“恭喜相公,恭喜老夫人,奶奶顺利诞下小公子,母子平安。”

方稚桐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曹氏则忍不住喜极而泣,连声道菩萨保佑。

因这孩子生得顺当,并不曾如何磨折亦珍,生下来时哭声又洪亮有力,方稚桐便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儿叫宏哥儿。

到洗三之日,方家老夫人,方老爷,方夫人,方稚松夫妻,丁娘子,霍昭查公子悉数到了。

方夫人便是再扭拧,也架不住白白胖胖的孙子往她怀里一搁,到底还是捐弃前嫌,对亦珍有了些笑脸。

方老爷为孙子起名景云。取自《七谏谬谏》:“龙举而景云往”。寓意浓厚而有光亮的云,希望孙子将来能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方夫人有孙子抱,也懒得去管小两口,只委婉地问儿子,什么时候住回去。

方稚桐一笑,等亦珍出了月子再说。

方老夫人在一旁看了,笑着念了声阿弥陀佛,由得媳妇儿孙子打嘴皮子官司。

洗三礼结束,亦珍出了月子,方家就传来了好消息,方大奶奶有喜了。

方夫人高兴之余,逢人便说她家的宏哥儿是个带福运的,他大伯娘才抱过他一次,就怀上了。

方稚桐看完了上午的账目,抬头一看日正当中,遂叫奉墨替他看着铺子,自己往后头穿过两个院落之间的月洞门,来在珍馐馆的后院中,只见妻儿正坐在廊下向阳初,岳母正与亦珍轻声说话。

听见脚步声,亦珍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会,随后将宏哥儿竖着抱起来,声音柔和轻快地说,“宏哥儿,看,谁来了?”

两个月大的宏哥儿在襁褓里直蹬小腿,喉咙里发出响亮的笑声。

曹氏着急,伸手在下头护着宏哥儿,又低声埋怨女儿,“宏哥儿还小,不能直着抱。”

方稚桐大步上前来接过儿子,小小的宏哥儿在襁褓中踩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便是朝上一蹿。

“这小子脚劲儿真大!”方稚桐一便搂着儿子,任他伏在自己肩上,试图踩着他的膀臂,越过他的肩膀去,一边对亦珍道。

亦珍笑着注视着他们父子间的小动作,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家人在后头用过午饭,方稚桐又陪儿子宏哥儿玩了一会,这回瑞祥号去了。

曹氏叫过亦珍,“去,把娘屋里的那只鎏金牡丹花开银妆匣取来。”

“是。”亦珍去母亲曹氏屋里,将母亲放在樟木箱里的银妆匣取了来。

曹氏自颈里拉了钥匙,从头上套出来,交在亦珍手里,“这妆匣里的东西,娘就交给了,往后要怎样处理,都是你的事了。”

亦珍微微诧异,却在母亲坚持的目光下,接过钥匙,当着母亲的面,打开妆匣。里头泛着幽光的皮面册子展露在亦珍眼前。亦珍轻轻取过册子,翻开来,只见上头以清秀工整的纤细幽蓝墨迹,记载着一道道菜谱,有些菜旁边甚至还配了手绘的图片。

亦珍一页页翻到最后,只见整页都以蝌蚪似弯弯曲曲的细小字体,写着寻常人难以看懂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