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姐调门越来越高,好似一台拖拉机。
程梓月再也忍不住了,上下唇一动,脱口就要说话。
视线忽然变得一片猩红。好心的晋小江系统立马给她弹出来血一般的八个大字:
【多说多作,死于话多。】
好了,系统赢了。上辈子死前的凄惨经历又回到眼前。
那时,程梓月还不是21世纪的十八线小艺人,而是历史的长河中,某朝某代一位茶馆老板娘。
她自幼没爹没娘,被茶馆的掌柜爷爷养大,在茶楼里主要负责说书,偶尔也打个河北梆子、唱段京东大鼓、说说相声给人捧哏,或者换上一身行头在京剧里跑个龙套。
后来掌柜爷爷瞧她聪敏机灵,学什么都快,死前就将茶楼托付给了她。
她接管茶楼之后,也没放弃说书的老本行,而是结合江湖琐事、朝堂大事、东家菜摊、西家宅院自己编了段子来说。此一与时俱进,实在吸引百姓眼光,茶楼一时间生意爆火。她又拿出不少银子拓了地界、置办新屋,三楼开了客房,二楼开了雅间,将东街西巷几间客栈全挤垮了。
可树大招风,好景不长,她这“针砭时弊”显然是没少得罪官宦子弟。有一日,她正笑谈兵部尚书家里十一个小妾,因搓麻凑不成三桌打成热窑的事儿时,官兵忽然破门而入,以妄议朝政为名,把她的店砸了个稀烂,将她的伙计一个个按倒在地,有反抗的直接乱棍打死。她眼疾手快,抱着柱子爬上房梁,说什么也不下来。于是官兵里站出个大汉,把手里的红缨枪往天上那么一丢——
她就一命呜呼了。
再一醒来,她已经跑到了这个汽车满街跑的时代,脑子里还绑定了个奇葩系统,天天提示她:沉默是金。
转眼间,每天只能说20个字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其实这20个字也不是绝对的。它并不约束程梓月的演艺生涯。也就是说,她在镜头前的念白、台词、广告语,都不会算在20个字里头。相反,只有与人沟通,包括发短信、打电话,才会算进去。
而且据晋小江系统自己透露,沉默是金板块绑定了成就系统,可以通过解锁成就来扩充每日可以说话的字数。
第一个成就的名字叫“萍水相逢”。
意思是她要遇见某个人,才可以解锁。
然而至今,这个成就都是灰的,任凭她结识了那么多人,却怎么也点亮不起来。
很显然,在她面前这位非要跟她抢座的大姐,也不是她要找的人。
列车缓缓减速,离医院还有两站。
程梓月像个面瘫一样按兵不动,但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停稳之后就这么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下车吧,下一趟再上来。她实在忍不了了。
谁知她还没使上劲儿,就见一个瘦高瘦高、面向有些凶恶的小哥从人群缝隙里挤了出来,抬手在那位大姐肩膀上戳了一下:“像个拖拉机一样,你还有完么?”
那女人回头一看,对上那小哥深深的眼窝之后,就是一愣,气焰立刻灭了一半。
但她咽了口唾沫,没打算放弃战争:“你老几?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小哥微微低下头盯着她,白皙的眼底一片阴影:“她腿瘸了,你瞎吗?”
“但是我妈她——”
“那是你妈,又不是她妈。”
“尊老爱幼你懂不懂,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见老弱病残不应该让个座儿吗?”
“用给你再买辆车吗?”
女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中带着“老娘征战沙场几十年居然败给个毛头小子”的挫败感,半天没再出声。
列车停稳,程梓月随着惯性晃了一下,跟围观群众一样,都听傻了:小伙子,你很有我的风范嘛。
她默默抬起头看了看他。瘦,真瘦,跟根儿芦柴棒一样。
这站位于市中心商业区地下,车里好多人半天才缓过神,匆匆下车,车厢一下就空了许多。
瘦高个小哥两步走到一人占了两个座位的胖子大佬身前,扬了扬下巴:“让让。”
胖子缓缓抬头,眼神凶狠,大概在说“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下次上车刷两张卡,再坐俩座儿。”瘦高个拿眼角看他:“没钱就少吃点。”
胖子瞬间就急了,捏了拳头站起身子就要上手。
谁知那瘦高个抬起手,就用右手一根食指在他心窝一戳,胖子“哎呦”一声,就斜斜地倒了回去,挤在他几个哥们儿身上,挪出了一个座儿来。
“下次别专挑软柿子捏。”瘦高个回身,跟那大姐一偏头:“坐吧。”
那大姐又是一愣,一边摆手一边搀着老太太往地铁门挪:“不用不用,谢谢小伙子,我们下站到了,下车了。”
瘦高个看着俩人在门口站定,才转身蹲在全程面瘫、内心爽极的程梓月身前:“我背你,去医院。”
程梓月更懵逼了。她愣了三秒钟,十分镇定地说:“不用了,谢谢。”
妈的!说完才意识到:她怎么说话了!还是这么没用的话!字数余额还要用来打电话给经纪人请假呀!晋小江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谁知,半晌,进度条右边那个“13”根本没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