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他今天着了一件明黄色的袍子,双鬓已有些虚白。那双虎纹烫金的靴子站定后,一双如鹰般的眸子定定锁住面前的云行歌。

而此时的云行歌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十年未见的父子俩就这般遥遥看着……

椅子下的宁芷内心也跟着这气氛一般,暗潮汹涌。

真是什么不巧来什么,怕什么就撞上什么。她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身子抱得更紧了,就连呼吸也放得极为轻极为细,很怕出了什么差池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估计倒霉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面前这个仅仅只是见过一面,却生生把她护得周全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父皇。”男子的声音如同天山上滑过的琼浆,飘渺不似人间。却又暗自有几分不知名的压抑。

06刺客是你

云曦昭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十年未见了,当初兰皇后闯进那九重宫撕碎了里面所有的画像,他怒气攻心,当场把她打入冷宫,那个如兰花一样的女子最后笑着看向他。

“你终于厌倦了我这张脸了吗?云曦昭,你可曾有一分一秒好好看看我,而不是透过我再看着她。”

那晚她疯了,疯了一般的大笑大叫,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女子是疯癫的,甚至是狠毒的,他甚至觉得她欺骗了自己,她嫉妒心强、狡诈、狠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他心目中的她呢?

所谓爱屋及乌,当这个屋坍塌了,一切也都跟着陨落。

太子被废,兰萱被打入冷宫。

为了避免自己见到他们就想到画像被撕碎那心痛的一瞬,他对他们不加理睬。

甚至当西乾需要人质时,他听了当今皇后的话把他流放过去,却在临行之前见也未见他一眼。

然而今天,看见面前的这个儿子,这个一袭白衣随意披着,眉眼间依稀有着自己的影子,而且那张脸,那张脸竟比那的母后还像她。

他心里愕地一沉,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觉得百感交集,曾经那个拉着他的手叫父皇的小人儿,曾经那个粉雕玉砌的娃子,曾经那个七岁便能射中一只大雕的小武士,曾经出口成诗,惊艳群臣的天才。如今只是面无表情,有礼却又生疏地看着他,道“好久不见了,父皇。”

“陛下,你怎么了?”程皇后见云曦昭的身子似有些不稳,忙上前搀扶道。

这一扶,云曦昭回了神儿,鹰眸一般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今晚这琼华宫倒真是热闹极了。”他的目光在太子和皇后身上停留得最长,说这话时还带着微哼,“你不好好待在你的东宫,跑来这里作甚?”

“父皇息怒,儿臣也是担心父皇安危,一听到有刺客的消息,就赶紧赶了过来。”

“就是啊,皇上,奕儿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那刺客上次刺伤了您的手臂不说,大内高手如云,直到现在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若是再让他这般猖狂下去,还以为咱们皇宫大院是他家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样不要说是皇上,就是后宫里那些妃子们也夜夜心惊,小皇子、小公主们更是连夜睡不安稳。一时之间,后宫里沸沸扬扬,好不安生。臣妾负责统管六宫,定是不能让这样的贼人损了皇威,损了皇家的体面。”

云曦昭一张脸沉凝着,没说什么,看了看前面的云行歌,“老九,你有什么话要说?”

“刺客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皇后和太子也都言之有理,只是儿臣不明白为何偏偏就盯上这琼华宫了呢?莫不是,对行歌我有所怀疑?”说着那张本已无血色的脸愈发惨白了几分。就连嘴唇也是呈绛紫色。

云曦昭心里一紧,“宣太医过来好生给老九瞧瞧。你们也都退下吧。刺客一事再查就是。”

“皇上说的是,老九确实该好生看看了。我看这身子着实虚了些。”说着便叫人上来搀扶他。

皇后一边吩咐着一边死死地盯着云行歌座椅下方。凭着她的直觉,那里定是有着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刚好这时宁芷的衣角露出来一小块,正被一直紧盯着那的程皇后看了见,她凤眼圆睁,刚要喊话,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几个侍卫慌张地禀报声传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在养心殿发现了刺客,程统领已率人去捉拿,但那刺客武功高强,程统领被打成了重伤。其他侍卫正在追捕。”

“混账,一名小小的刺客你们这么多人竟还没抓到。”说完回过头,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云行歌,“你……你好生调养身子,若是想回朝里来就跟父皇说声……”说完便领着一众人退了出去。

刚刚那还热闹非常的琼华宫,此时竟静谧异常。

“出来吧。都走光了。”男子说完直起身子,宁芷顺势推开了椅子。

“你的武功果然高强,比我早了很多听出这脚步声都已步出外院。”

男子笑了笑,没有回话。

“今夜,让姑娘受惊了。”男子仍是那般温柔,没有责怪她给他带来的麻烦,反而先行道歉。弄得宁芷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是我给您带来了麻烦。”说着看向云行歌的腿,那腿刚刚那从下面也是瞥了一眼,虽看不大真切,但从太子云奕的表情和那窥探到的一角也足以判断其伤势是多么的严重。

“你那腿不要紧吧?”

“习惯了。”

“那刺客是你安排的?”

云行歌摇了摇头,宁芷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今天她倒是成了那刺客的替罪羔羊了。

“那我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见九殿下,今日多谢殿下帮助。”

“姑娘客气了。”云行歌说完站了起来,“今日这里难得这般热闹……”眼中有些恍惚,他背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外的那棵桂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道:“倒是我应该多谢姑娘,好些年不曾见过他了……”那个“他”字说得很轻很轻,却不知为何还是重重地敲进了宁芷的心。

她实是有些不忍,临行前嘱咐道:“依照如今形势殿下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哦……?为何?父皇好不容易再次注意到我这个被冷落的儿子,你不劝我借此机会挤入朝堂,为何反而偏偏劝我韬光养晦?”

“如今天下格局纷纷攘攘,君国林立,征伐不息。东庆国、北燕国、南楚国、西乾国四大国雄霸天下,疆域占据了海内大半的土地。四方的小国,无论是南夷雨林深处的麟趾,还是无忧海大漠以北的苍戎,莫不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而云荒之外,四海之间,还有太一玄宗、修罗魔海两大势力。在这两大势力扶持下,琉囚岛国、巫疆国势力陡增,再加上一直超然世外的十方普渡这一大势力,显然形成了六国与三大势力鼎立的一个情形。而如今的东庆内部只比此复杂不比此简单,想必殿下也是清楚,若是此刻你挤到那皇权争夺的血染之路上,以你现在的实力,只有一个字。”说到这宁芷住了口。

“哦,什么字?”

“死。”

就在这时,天际露出了一缕霞光,星辰开始褪去,夜幕有隐隐退去之势。宁芷望了望窗外,显然不是她再待下去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