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全朝,只有两个人敢这般同水湛说话,一是七王水溶,二是神威将军庄凛。说来，两人是很多年的交情了，水湛从殿下升级为皇帝，庄凛在朝堂之上外人跟前对他毕恭毕敬，私下并没有多大改变。

水湛此人，虽说有些小心眼，嫉恶如仇眦睚必报，对于共患难的友人却很宽容。

他是个念旧之人。

听庄凛没脸没皮的夸赞自家夫人，疑似妻管严做派，水湛很无奈……庄凛的改变始于南征回朝之后，以前的庄二爷煞气腾腾掷地有声，近来却越发朝着容云鹤靠拢。先前只在迁新宅那日见过庄林氏一面，不像是庶出的身份，她很懂规矩，身上的气质像极了父皇宠爱的婉太妃。便是那次，平日少开金口的四殿下赞了林氏一句，当初的印象真是极好的，现在看来……与实际却有些不符。

为了一件随礼，眨眼的功夫就将“侥幸得胜”改成“侥幸完胜”，这一刻，林氏身上流露出的纯天然猥琐气息让水湛对庄老二以及同她赛马的容家小子由衷同情起来。这还不能展现出燕玉性格中狗逼的一面，水湛嘴贱，他又说了句官面话：“夫人果然率真自然。”

林燕玉点点头，真诚的回复道：“圣上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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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是变相接受了新皇的赞美？……作为智能系统，管家大人是没有性别的，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清晰的察觉到大姨妈逆流成河，林燕玉真诚这种说法就像是夸贾宝玉勤学上进必中三甲光耀门庭一样，这么虚伪的话也能说得如此自然，皇帝这职业真不是普通人干得了的。

管家大人默默地点一支蜡烛，哀悼林燕玉所剩不多的节操，等等……有什么关键问题被他们忽略了！！这句“圣上慧眼如炬”真的不是赞美？这是妄信奸臣霍乱朝纲的节奏喂！

“亲，你不是在忌口吗？”

…………某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一不小心就得瑟过头了，意外，这回必须是意外！

“英明睿智的管家大人，我们要相信，作为有帝道庇护的真龙天子，他行的！”

有老皇帝和茜香国女王做榜样，帝道什么真的科学吗？

不要推卸责任啊，摔！

水湛还不知道自己被加持了昏庸buff，好在林燕玉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增加前后修饰语，持续效果……大概不会太长？即便不知道自个儿中招，林燕玉这狗逼性格依然让水湛深深的蛋疼了，他默默转头，看向庄凛那方……

二爷俨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媳妇这甩节操模式，他坐得很稳，眼观鼻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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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被林燕玉刺激了，又或者，新登基真如此忙，水湛只坐了一会儿，让太监总管将贺礼留下，又赏了林燕玉一套茜香国进贡的宝石头面，大气且富贵。知道他离开，自发前来道贺的王公大臣都不知道，顶头上司也参加了庄二爷生辰宴。

待林燕玉回到院子里，众女眷已经混了个脸熟，同为林家女儿，黛玉受到各方关注。先前庄二爷乔迁，众皇子上门道贺，新皇水湛那是还只是大晋朝四殿下，他是当众夸赞过神威将军夫人的，武将们转身就教训了自家娘们，瞧庄二那媳妇多懂事，上得厅堂下的卧房，言行做派挑不出一丝错。林燕玉名噪一时，连着同府妹妹也得了好处，本来，贾敏仙去，林家无主母，黛玉于孝期上京城寄住外祖母家，这事有些惹人诟病，细细推敲，林如海如此安排也有他的道理，进来又传出林家向昭和书院院长千金下聘的消息，如海续弦，黛玉有人教养，其姐姐又嫁了圣眷正浓的正二品神威将军庄凛，便是生母已去，身份亦不容人小觑。

这些夫人小姐都是人精，她们亲眼看到林燕玉的态度，对这嫡出妹妹是顶好的。

一路牵着过来，亲热劲自不多说。

黛玉被热情的官太太包围了，她那敏感纤细的模样在王夫人看来是病歪歪，到这些意图攀交情的官太太眼中，那就是弱柳扶风赛西施。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模样真俊！”

“明知顾问不是？也就林夫人家能教养出这般出挑的女儿，瞧着小脸，再过几年上门提亲的还不把门槛踏破了！”

“从前武显将军府请客都是直接派人来递话，这回竟下了帖子，我家大人说，那字迹竟赛过前朝那位名噪一时的女夫子，簪花小楷漂亮极了，瞧着也不像爷儿的笔迹，我仔细打听过，说是将军夫人的墨宝……我是知道的，林家祖上是列侯出身，五代诗书，瞧着气度就不一般，好姑娘，你可读过什么书？”……这是先太子少师秦大人之妻魏氏，她本就是京城闻名的巧嘴，又占了个好位置，远远瞧着林燕玉过来，变着法子夸了一通。

黛玉并不习惯官太太的后院交际，仓促之间，她还在斟酌应答方式，就听回廊那边有打趣声传来。“先前父亲总说我资质愚钝，从未夸过一回，今儿却得了这般赞美，真是受宠若惊，却是哪家夫人？”

魏氏捂嘴窃笑，“我却早听说神威夫人贤名，早想亲眼见一见。我家大人是先太子少师秦漠。”

……

那魏氏借着夸赞黛玉得了燕玉的注意，竟将原主忘记了。黛玉站在这群言笑晏晏的官太太中央，温暖和热度渐渐退却，本以为这些夫人是真心喜欢她，现在看来并不是。黛玉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七月中，正是每年最灼热的时候，她却觉得如置身冰窖。

她的姐姐，当初阴沉沉不讨双亲喜爱的姐姐，出嫁一年便成了贤德妇的典范，她嫁了实心汉子，过着舒心日子，怀着宝贝蛋子。若是从前，林家两位姐儿站在一起，旁人注意到的定是嫡女黛玉，现在竟变了。黛玉瞧着簇拥在人群中的姐姐，她微笑着，从容应对各路夫人小姐的问题，高贵且优雅……这模样，竟比宝姐姐还要八面玲珑。

黛玉的价值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能同宝玉一起读书，同姐姐妹妹吟诗作对，这就够了，她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共鸣。可为什么瞧着小太阳一般散发出温暖与光辉的姐姐会羡慕？心理像是梗着什么，黛玉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默然退到三春身旁，不再说什么。

却不知，她低头的时候，人群中的燕玉朝这边深深的看了一眼。

虽然，黛玉的未来不是托特女煞星应当操心的问题。一年前有贾敏教导，现在有荣府老太君，以后还会有继夫人关怀……这便当做同父姐姐一次“恶毒”的反派教学。只依靠语言的力量无法击碎她超然世外不通俗务的围墙，她需要被打醒。

林家这一双女儿就像是两个极端，燕玉自小被父母遗弃，见过社会的阴暗面摸爬滚打一路走到现在，遇到庄凛然后得到救赎。黛玉则完全相反，她在双亲的呵护下长大，饱读诗书，通透明慧，她有着最纯善的内心……便是占了这么多美好的品德，太过娇柔敏感却不容易得到幸福。

为了守住好不容易的来的温暖与幸福，林燕玉可以冷下心肠做任何事，黛玉永远也不可能。

她太心软，太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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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之中夫人们你来我往相互吹捧，那个其乐融融。前院却出了乱子，事情还是贾宝玉惹出来的。荣府这金疙瘩宝贝蛋最不喜同五大三粗的爷儿往来，起先，听说将军府设宴，他想着怕能见着更多的姐姐妹妹，老太太提起这事的时候他忙不迭点头应了。贾母让他莫使小性儿，多同官家大爷来往，他点头却很欢快，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入府之后，燕玉领着荣府女眷到园子里，将她们介绍给京城这些官太太，贾宝玉还想跟，却被燕玉一个眼神阻回来，贾赦已经厚着脸皮与人攀谈去了，琏二爷除了学问不好，又有些好色重欲，嘴皮子却很利索，惯会做人的。

三人就分开了。

贾宝玉在前头站了一会儿，入眼处全是臭熏熏的肌肉男，他精神头就有些不好了，就在这时候，他在臭烘烘的泥淖之中发现了一汪清泉。不要怀疑，正是相貌偏于阴柔，以俊美闻名的京城美男子容云鹤。他与鳌禹并肩走来，正说着什么，眼中似有笑意。

这时，贾宝玉已经从调戏府中丫鬟过渡到了同男子厮混的阶段，容云鹤的外貌完全符合他的追求，贾宝玉就跟魔怔了似的，呆呆的朝容云鹤那方走去。

容大爷是先皇后，也就是现在东宫太后的亲侄子，因先太子谋逆事件，容家受了些牵连，这位心情一直不美，瞧着贾宝玉呆愣愣撞上来，他不仅没拦，反倒有放纵之意，憋了这么久终于有傻x送上门来给他撒气了。

鳌禹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大个，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他好心开口道：“兄台可有什么事？”没事就别往前凑了喂！贾宝玉倒是从个人世界里惊醒，他皱眉看了鳌禹一眼，本以为这院子里烂泥已经够多了，原来，最臭最硬的还在这里，这五大三粗的模样，真真让人厌烦。

他无视鳌禹的提醒，坚定执着的朝容云鹤走来。

隔两步远才道：“你叫什么？”

容云鹤不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你比琪官还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