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凤却不能接他的话,她知道只要她一开口,就等于一脚踏进了寒凌挖出的陷阱中去,青轩逸以太子之尊,以命相救,自然得涌泉相报,别说看光他的身子,就是赔上她的身子救命,也是义不容辞。
他们就这样站着互相看了半响,然后寒凌忽然转身再不看她一眼,身上的力气,却似乎被抽干了一般,坐在青轩逸的床前,他声音幽幽的,沉默而凝固:“他虽然身份尊贵,可一生悲苦,自小失去母亲的庇护,虽有皇帝护着,可是偌大的皇宫,皇帝在乎的人太多,没有太多的时间将目光停在某个人的身上,自小他饱受欺凌,却从不放弃,他自律,刻苦,坚韧,低调,又运筹帷幄,小小年纪,就露出不同寻常的智慧,却为了活下去,隐忍一切,故作庸碌,饶是如此,那些人也不肯放过他,费尽心机谋害他。绝世剧毒侵蚀他的身体,虽然侥幸留下一命,却毁了身体,毒瞎了双眼,这些年,他淡漠一切,仿佛什么都不曾入眼,就连对身上所中之毒,都是坦然,不急不怒,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其实他本性热烈,性格如火,这么冷漠,这么淡然,不过是怕自个儿身子残破,越是留恋,到时候越是难以舍下,越是痛苦。”
寒凌似是陷入恍惚之中,神情有些莫测:“可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从他的身上,又看到一种生气,他忽然对解毒之事无比关心,这些日子,各国的妄心阁都在秘密寻找解毒的圣手,这一切所谓何人,相信你心中也该明白。我不勉强你留下,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寒凌说完,就开始弯腰,解开青轩逸的衣衫,屋内燃烧着几个炭盆,门窗紧闭,显得有些闷热,任清凤提着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无声无息的站在床前,看着那个床榻上的男子,乌黑的发,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垂在床榻边缘的指节苍白的手掌,指尖还在滴滴嗒嗒的滴着血液,只是已经从黑色变成暗红,任清凤紧紧的握着拳头,呼吸沉重,看着那像是得了大病之人。
此时的青轩逸只穿着内衣,脑后的银针被取了出来,仰面躺在床上,四肢,头顶面部,胸口,腹部都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寒凌插完最后一针,直起身子,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然后将他抱住,放入水桶之中。
任清凤站在身后,缓缓地开口:“如何?”
寒凌的后背潮湿,他看了倚在水桶壁的青轩逸,眼中闪过担心,半响之后才闷声回答:“我尽力了,下面看他自个儿的毅力了。”
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却令任清凤心下一沉,这么会功夫,如同几天几夜一般的漫长,房间中的空气沉闷的像是凝固了起来,青轩逸依靠在桶壁,没有丝毫的动静,水色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黑乎乎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任清凤的心头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而寒凌面色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双目如牛眼,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呼吸慢慢急促的如牛喘一般。
任清凤看着他越发紧张的神色,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忍不住出声:“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寒凌憋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除了喘气,他已经不会其他的动作,任清凤见他这幅模样,居然心中一抽,有股尖锐的疼痛,让她的呼吸也有片刻的停滞,声音不由得越发低沉:“你到底说一声,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情况十分的诡异,殿下体内原本就残留毒素,现在又中毒,情况如何,我根本拿不准,只能听天由命了!”短短的时间,寒凌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任清凤听得这话,心中一沉,她走到青轩逸的面前,蹲下身子,拉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轩逸,你答应我,会撑住的,你可不能失言。我已经答应你,只要你在我就留在鲁国,我要借着你这太子的威望,作威作福,我要将所有欺辱过我的人,都踩在脚下。你醒醒啊,没有你,谁给我做靠山……难不成,你要我继续受那些人的欺凌。”她顿了一下,幽幽道:“当日皇后联合禹王算计我,要赐我为禹王侧妃,什么侧妃,说穿了不过是个妾室,是你帮我挡了下来。四公主因为当日寒山寺的事情,恨我入骨,我与皇后等人已经成了死仇,你说若是你不在了,这些人可会放过我?”
她紧了紧青轩逸的手:“轩逸,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为我涉险,若是这般离开,我这一辈子只怕都无法开颜,所以,为了不让我一辈子不能心安,请你撑下去,好吗?”
任清凤不相信这般柔和的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去的,可是真的说出去之后,她却半点也不觉得难堪,再冷硬如铁,再冷漠无情,可只要是个人,就无法不感动。
青轩逸为她做了多少,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若是此时,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是她自个儿都会鄙视自己的。
就在任清凤的话落,青轩逸的睫毛忽然颤动了几下,寒凌骤然之间喜不自禁,忙跳起来,拉着任清凤的手:“你继续,不要停,继续说下去,殿下能听见你说得话,不要停……”太过的兴奋,让寒凌的语气都有些颠三倒四,可是任清凤却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就这样一直拉着青轩逸的手,就这么说着,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张着嘴巴,不停的说着,直说得喉咙发干,嗓子冒烟,也不敢听。
“休……休息……”忽然张开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任清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憔悴狼狈的身影,待她想要细细看着的时候,忽然见他已经闭上的双眼,若不是那干涩沙哑的声音,任清凤还以为那是自个儿的错觉。
寒凌立刻蹦了上去,一把拉起青轩逸的手腕,忽然眉头全然舒展,转向任清凤:“没事了……殿下没事了……体内的毒素化解了……真的没事了……”
任清凤心中一松,感到喉间猛然升起一阵痒意,她吞咽了几下,试图想要忍下去,可没忍住,胸腔里涌上一股气流,她感到嘴里喷出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垂眼一看,就见脚下一滩鲜血,眼前阵阵的发黑,就听得寒凌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任管事!”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她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床榻上的那人似是也被这番动静惊醒,在寒凌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挣扎着要起身,只是奈何力气实在太小,微微抬了一下身子,却只是激起几朵水花:“寒凌,她怎么了?”声如蚊呐。
“殿下放心!任管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寒凌声音平和,语气沉稳,只是心中却是如同惊涛拍岸般,之前,他一心惦记着青轩逸,此时才看清楚任清凤的状况,浑身鲜血淋漓,身上多处伤痕,衣衫上还有毒物腐蚀的痕迹,探她的脉搏,却是软而无力,显然力气耗尽,有些不忍的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往日看她冷漠无情,却其实最是重情,想必她是一直强撑着守在太子殿下的面前。
如此一想,对她不由得肃然起敬。
“送她休息!”青轩逸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再坚定不过。
“是!”寒凌唤了门外的侍女进来,给了她一个眼神,那侍女跟着寒凌许久,默契早有,不折痕迹的点头,抱着任清凤外出,到了隔壁的房间。
细心的为任清凤解了衣衫,然后慢慢的为她清理上药,瞧着手下单薄的身体,新伤旧伤一片,饶是她这见过生死的人,也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也不知道这些伤,是怎么忍得下来的,尤其是那毒蛇的液体,通过腐蚀的衣衫,沾在肌肤上,一片漆黑,好在这毒液只腐蚀了肌肤的表面,未曾深入骨髓,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心中不由得为任清凤的耐受力,吃了一惊,寻常人早就疼的寻死觅活,她却能咬牙忍着,守在太子殿下身边。
这等忍耐力,连她都自愧不如。
小心的喂了任清凤解毒的药丸,又找出匕首,将那腐蚀发黑的肌肤挖去,再用药水清洗了两遍,然后再用白棉布蘸了点药水,擦上去。
侍女是习武之人,又跟着寒凌多年,懂医术,虽不能与寒凌相提并论,可是医术也是不凡,自然知道这药水擦在伤口上会是什么滋味,知道挖肉之时又是什么滋味,任清凤早就在她动到挖肉的第一下,就疼的醒过来了,可是从挖肉到上药,再到最后的包扎,也没听见任清凤叫一声疼,不由得心下大为震惊。
任二小姐的性格坚韧,倒是她平生所见第二日,第一人自然是太子殿下,也难怪这样的貌不出众,却能得太子殿下青睐。
心中对任清凤生了敬佩,再加上知晓自家殿下的心思,照料起来自然就格外用心,为任清凤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温声说道:“任管事,您身子受损,喝点人参汤,补补气,再休息一会儿。”
任清凤清清冷冷的看着她,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
那侍女细心的喂了她半碗参汤,任清凤的浑身的力气又回来点,此时才从心中发出一声感叹:他们都没死,真好!他们都活着,真好!她不用背负着他的性命而活,真好!
只是黑暗袭来之时,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这么忽然失踪,也不知道相府那边怎么样?清云,墨色应该会很担心吧!她失踪未归,只怕又要留下话柄,给她这不堪的名声再添上一层。
那侍女的确是个伶俐人,见任清凤眉头蹙起,似是猜到她的顾忌,弯腰贴在她的耳边道:“任管事请放心,奴婢这就派人去相府通报,说妄心阁有重大事情,管事有事有办,不便回去。”
任清凤没有了后顾之忧,放任自己陷入黑暗:她好累,好累,真的该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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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发现自个儿要长长鼻子的,时常失言,呵呵……抱歉,抱歉……不解释!
正文第99章此曲《凤求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朝霞映红了天边,微红的光芒,将柔和的光芒柔柔的洒在妄心阁后殿上,春色明媚,幽幽的花香,在空气中形成淡雅的气息,如同那个将她带出毒蛇群的男子。
修长的睫毛,如同蝴蝶般震颤了几下,才缓缓地上翘,寝室中空旷冷寂,仿佛没有一人,任清凤看着修成百合花开的帐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子渐渐的沉重,双目再次闭起,就这样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怕静谧之中。
周围没有一丝的声音,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只剩下她自己,她缓缓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如同被车轮碾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她的气息不稳,风吹来,干涩涩的冷,像是穿透她无力的躯壳,令她清楚的意识到,她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感到些微的疼痛。
“醒了?”脚步声轻盈,淡淡桃花的香气似有若无,如同他的气息,让任清凤第一时间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我睡了多久了?”身体的异样,让她知晓,这一觉绝对不寻常。
“两天半!”青轩逸的声音如水一般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