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却全然不受这一项的限制。

三秒内能读出来的东西有限,应付这一小段试镜却绰绰有余。

林竹心安理得地吓唬人,朝郑艺扬起下颌,精准地契合进了自己目前正客串着的角色。

郑艺目光缩紧,错愕地看着他,被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一慑,竟然没能立刻对上台词。

两秒一过,副导演的声音毫不留情响起:“卡!”

郑艺猛然惊醒,匆忙转头:“等一下!我还没说台词,刚刚开始的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

“被一个经纪人压得出不来戏,你还想怎么反应?”

卫戈平只对着真有角色的发火,根本不对这种犯不着生气的多加关注,随手摆了两下:“出去吧,想跟前辈好好学就在边上坐着,多动脑少动嘴。现在这些年轻演员,一个个脾气大的……”

郑艺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紧牙根站着不动。

经纪人匆忙上来扯他,要带他出去,郑艺却脚上生根似的定在门口,目光死死钉在钟杳身上。

钟杳挑眉,朝卫戈平稍一倾身,起身绕过道具,走到仍立在场中的林竹面前。

他一站起来,气势就已和郑艺先前演得彻底不同。

今天只是出个便门,钟杳身上是普通的休闲装,既没化妆也没造型,却显出分明行云流水的儒雅气度,从容穿过人群,朝林竹缓步走过来。

漆黑瞳底蕴着浅淡温色,还有更浅的笑意,显然已窥破了经纪人霸道的小脾气,却又打定了主意放肆纵容。

林竹仗着还在戏里,心口早已擂鼓,却依然嚣张地扬着下颌,明目张胆睨他。

“小少爷想要什么?”

钟杳的声音响起来,磁性的厚重嗓音不紧不慢地落在林竹耳鼓。高挑轩挺的身形背着光稍弯下来,贴近他脸庞,在耳畔含笑道:“少爷要什么,展某给什么。”

林竹原地红烧。

他客串的是个十里洋场的富家少爷,就只出场这一次,受人挑唆刻意找茬,又被展源周旋之下巧妙安抚平复,从此把展源当成整日膜拜的师长偶像。

钟杳直接续上了郑艺的进度,正好到了这一段。

如果现在有手机,林竹一定会对着自家大哥喊上一百声哥,再滚来滚去一百次,绕家里跑十五圈,连吃五个馒头。

在混沌里勉强维持着一点清醒,林竹听着自己的心跳,也听着钟杳靠得太近以至于过分清晰的呼吸声。

可惜还在戏里。

幸亏还在戏里。

人在紧张的时候感官尤其敏锐,林竹按着剧情受惊跳开,红着脸目光四处乱瞟,正看见导演一脸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长。

林竹觉得自己能再给卫大导演赢三十局麻将。

“小少爷进去看看,看上了什么,喜欢玩儿什么,就跟我说。”

钟杳揽住他的肩,往日深邃清冷的瞳光因为角色而多出了三分长袖善舞的从容和色,在清水似的琥珀眼眸里撩了撩,含笑将他向前送出去,站定扬声:“诸位只管玩乐,外事与我等无干,总不能翻天覆地,只叫他们去闹!”

林竹功成身退,撤出镜头回身望过去。

那双漆黑眼瞳分明清醒明利,仿佛冰雪化成的深潭。

展源是个极为复杂的角色——他是一掷千金的荒唐二世祖,也是暗中拯济灾民的活菩萨。表面上的周旋放浪并不能尽然掩去骨子里的悲天悯人,即使在最荒唐放肆的时候,他也是始终清醒而痛苦的。

郑艺全然没有演出这一层来。

高下立现。

副导演喊了“cut”,又忍不住赞了两句,利落收起机器。

郑艺早失魂落魄,在被指指戳戳之前就被经纪人及时拖走。有人上去同钟杳祝贺,选角导演尽职尽责地拿了合同追着他商量,场记把准备好的拍摄安排交过去,一应流程早准备好,处理起来也格外的顺畅。

林竹这个正牌经纪人反而一个不留神就被涌开,偏偏谁也挤不过,在外面蹦着高的着急。

钟杳接了几份合同,察觉出不对,抬头一望眼里就浮起笑意,告着罪分开人群,把林竹放进身旁。

“我是有经纪人的,有什么事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谈,我全权听他安排。”

他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像玩笑,话音一落就向后退开半步,将位置给林竹让了出来。

林竹心脏狠狠跳了两下,本能抬头。

迎上深黑瞳底的润润微笑,他的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烫,胸口起伏两次,咧开嘴露出明亮笑意。

钟杳把手里的一沓合同递过去。

林竹骄傲踮脚,挺胸昂头麻利地接合同,接了一圈转到头,一只手伸到眼前。

还捏着两张房卡。

林竹抬头,卫大导演理直气壮,将两张房卡拍在他怀里的一摞合同顶上:“今晚就入组,一会儿来谈合同。”

还没去钟杳家呢!

剧组的效率有点高得过头,林竹难以置信:“可我们什么都没带——”

“回头再收拾,剧组经费够,私服日常用品直接出去买,不够的我给你们俩报销。”

卫戈平财大气粗,一挥手示意两人自觉去酒店报道:“都等了你们两个月了,明天就开拍展源戏份,只有今晚有时间谈合同,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