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头一回带了后怕,林竹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难受,忍不住又开口:“哥,你放心,我那会儿已经——”

林竹的声音忽然顿了顿,隔了片刻,轻声保证:“我那会儿已经特别想活下去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钟杳眉峰微蹙,低头想要细问,林竹却已抬了头,重新弯起眉眼:“早都过去了,哥,我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林竹仰头,一口气说下去:“我爸爸妈妈对我可好了,我大哥也好,就是太啰嗦——家里都好好给我养身体了,什么用的都是最好的,没养好是因为以前刚受伤的时候我没当回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钟杳听不下去,俯身亲上他的唇瓣。

林竹轻轻打了个激灵,脸上瞬间泛起热度,乖乖任他亲,不说话了。

等到微凉的唇瓣渐渐回温,钟杳才向后撤开,轻轻揉着林竹的头发,认真柔声道:“特别好,进步特别大。”

林竹微怔,担忧蹙眉:“哥你说过一次了……”

“刚才我心不诚,是哄你高兴的。”

钟杳瞳光柔和,迎上他有些晃神的目光:“现在是认真在夸你。”

林竹没来得及躲开视线,怔怔迎上钟杳的目光。

林竹鼻子忽然不争气地一酸。

他怎么会……这么幸运?

林竹深深吸气,眨去眼底捣乱的水汽,彻底卸下防备,任凭钟杳温柔的心音充斥脑海。

回家之后,他再没读过父母大哥的心,凡是觉得好能信任的人,也从来刻意避开眼神接触,不去探究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对他好就是对他好了,关心他就是关心他了,他从来都不想探究那些温暖之下究竟是真是假……可钟杳却偏偏在每一回他以为自己这样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不容置疑不容逃避地告诉他,还有远比这些更好的。

还会有多好……是不是还有更好的?

会不会有一天,哪怕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钟杳——

林竹脑中蓦地刺痛,将念头尽数狠狠敛起,仓促错开视线。

林竹闭了闭眼睛,没再想那些不该触碰的禁区,重新钻进钟杳怀里,仰了头坐地加价:“光夸,都没有奖励的……”

钟杳屈指敲敲他额头,好脾气哄他:“先睡一觉,醒了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林竹哑然,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往他怀里靠进去:“行。”

有点儿别的奖励也行啊……

《无桥》已经播到小少爷出场了,论坛上的大手越来越多,粮也越来越丰富,漫画同人手书视频应有尽有。林竹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忍不住翻翻,莫名跟着学了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的东西。

林竹向来知足,能跟钟杳在一块儿就已经够高兴的了,今天被宠得太放纵了,忍不住就生出了点儿不知来由的惋惜。

……好吃的也挺好。

两个人一块儿吃,就比什么都好了。

林竹想了一会儿,又重新心满意足起来,枕着他的胳膊阖上眼睛,还觉得不够,在被子里折腾了半天,手脚并用把钟杳抱了个结实。

钟杳被他熟练的动作引得有点儿震撼,配合地任他抱牢了,一臂护住他背后,谨慎猜测:“在家常抱抱枕?”

林竹:“!!”

无论如何都不敢让钟杳知道自己家里的等身抱枕,林竹心跳得飞快,一边惦记着回去一定要告诉大哥毁枕灭迹,一边闭上眼睛专心致志装睡。

钟杳怀里温暖安宁,林竹装了一会儿睡也没见钟杳拆穿,倒是自己的倦意不知不觉涌上来,打了两个哈欠,没心没肺地睡熟了。

钟杳躺不住,靠着床头坐起来,让林竹枕在自己腿上,打开床头灯细看他手上的疤。

十多年的疤了,亘在掌心,虽然依旧显眼,却早已没了当初的狰狞惨烈。

林竹为什么那么小的年纪就去跑片场,父母家人那时候又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放任他在外面生死一线不闻不问。出事的那个剧组叫什么,武行班子是哪个,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赔偿有没有追责……林竹都没告诉他。

钟杳低头看着睡熟的林竹,轻轻替他拨开额前碎发。

装睡的时候还胆子大到抱着他不放手,这一会儿睡熟了,林竹就又本能地蜷成了不大的一团,眉心柔软舒展着,睡得正安稳。

除了这一道疤,过去的事似乎已经不剩多少痕迹了。

林竹现在已经很好了,能正常地和他说出自己的念头,能全无芥蒂地信任他,有时候哄得特别放松了,还能跟他闹一闹主动提点儿要求。

已经过去的那些事,似乎确实不应当再一味不放地追究了。

钟杳轻呼了口气,把人往身边揽了揽,正要再替他理理枕头,动作却忽然微顿。

枕头下面,一板止疼药露了出来。

他们昨天才过来,这会儿已经空了四颗。

钟杳连姿势都没变,视线凝在那一板止疼药上,眼底寒芒渐渐凛起来,又一点一点敛下,只剩下一片暗沉。

钟杳护着林竹的右手,把人往自己这一边挪了挪,帮他把止疼药塞回枕头底下,拿起手机,给靳导发了条短信。

钟杳放下手机,轻缓躺下去,把林竹重新圈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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