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许是被惊到,竟是脚下一个踉跄,接着身子一个不稳,两手挥舞着,脚步错了两下这才堪堪站定。
只他方才无意间挥动手臂却刚好便打落了锦瑟头上所戴帷帽,慌乱间锦瑟被白芷和蒹葭护到身后,鼻翼却还依稀残留了那男子方才瞬间靠近时弥漫过来的一丝脂粉味,她微微蹙眉盯向那男子。
却刚好那男子也将站定抬头来瞧锦瑟,两人目光对上,那男子眸光一灼,瞧着锦瑟的面容竟是痴愣住,看的呆住了。
“混账!往哪里瞧呢!”白芷见这人竟无礼至此,忙怒目骂着,又跨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而蒹葭已捡起地上掉落的帷帽给锦瑟重新戴上。
这下那男子才似惊醒一般,退后一步冲锦瑟一揖,道:“小生丢了扇坠,因那扇坠是故去祖母所赐,故而心下焦虑,正四下找寻,不想竟冲撞了小姐,小生罪该万死,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题外话------
谢谢亲亲jade2832,shiyunswz,泓水纤洁666(*^__^*)
五十四章
锦瑟瞧去,这男子穿一件海棠红的襦袍,系宝玉带,瞧着不过二十上下,长的也算一表人才,一副书生打扮,眉眼清秀,只是面上却扑了一层脂粉,眼底一片青影,显得有些流气。
加之他此刻瞧着有礼,可将才那眼神却着实令人厌恶,故而锦瑟闻言并未吭声。只目光在他作揖时交叠的手上停留,见他双手间果握着一把扇子,扇下红绳果是断了,下无扇坠,锦瑟便瞧了眼那随风轻舞的断绳,这才微福了福,自迈步往前而去。
白芷又冲那公子哼了一声,这才忙和蒹葭一道护着锦瑟离开。三人刚走出几步便见两个小厮从另一条道儿奔过来,其中一人瞧见那公子便欢喜地大声禀道:“少爷,找着扇坠了,找着了!”
两人说话间已从锦瑟三人身旁奔过,白芷瞧了眼,那高个小厮的手中可不正捏着一块质地不错的青玉扇坠嘛。她不由撇撇嘴,道:“寻东西也不多长个眼睛!竟往人身上撞!”
锦瑟却微微眯了眯眼,眸中有冷光滑过。
待得她们远去不见,那公子却瞧着锦瑟一行离开的方向痴痴地凝望,眸中一片贪恋,半响又用扇子敲着手,一副风流自诩的模样,赞道:“美!真真是太美了!比那画像却是要美上百倍千倍,这若是再两年必是倾城美人儿啊。爷能娶上这等娇妻,死也甘愿了……”
他言罢想着锦瑟那丽质天成的面容,那冰雪般清冷高贵的气质,当即便又吞了吞口水,双眸一片迷离之色。
而锦瑟回到院子,用了一盏茶,这才冲柳嬷嬷道:“一会儿嬷嬷去打听下,看看今日在寺中留宿的男施主都是什么来历。”
白芷将才回来已将那莽撞的男子又骂了两遍,故而柳嬷嬷是知晓锦瑟被男子冲撞一事的,此刻听闻锦瑟如此吩咐,当即便想到了此事,心中一惊,忙道:“可是那公子有什么不妥的?”
白芷也诧异地瞪了眼睛,锦瑟放下茶盏这才道:“那扇坠的系绳是被利器割断的。”
只一句白芷就变了面色,柳嬷嬷蹙眉道:“姑娘的意思是……大夫人要毁姑娘清白?”
柳嬷嬷率先便想到了这个,姚锦玉好端端的定然不会在老太太寿辰上那般表现,定是吴氏和她说了什么。吴氏若要夺武安侯府的这门亲事,想着坏锦瑟的闺誉是很正常的。可接着柳嬷嬷便又觉着不对了,依姚锦玉的身份来说,若现在锦瑟和谢少文的亲事黄了,姚家和侯府也算是断了线了,依侯府的门第怎么可能去聘姚锦玉?
此刻的柳嬷嬷却还没将念头动到万氏身上,可锦瑟心中却如明镜。
且不说吴氏现在不会对她动手,便是吴氏要做也不会选在这灵音寺,这里可不是姚家后宅,不可定的因素太多。在姚府多好,处处都能在她掌控之中,要行事也方便的多,还能做到不留后患。
而万氏却不一样,在姚府她手尚还伸不了那么长,而这寺庙中人员混杂,想动手脚却要容易的多。如今万氏急欲退婚,平乐郡主又恰好在此,她若是在灵音寺中出了什么意外毁了名节,也可借着镇国公府和江宁侯府的下人们在京城传些流言蜚语,这样侯府退亲也就理所应当了,真可谓是水到渠成。
锦瑟正想着,外头却传来了白鹤的声音,接着她快步进来,笑着道:“姑娘,武安侯夫人听闻平乐郡主生产的事进寺探望来了,小少爷和世子爷也一同来了,如今已进寺门了。”
锦瑟闻言怒极反倒是笑了,理了理衣裳,起了身,冲柳嬷嬷道:“嬷嬷去吧,今日文青只怕要宿在寺里,一会子回来还得劳嬷嬷和白芷去给他收拾下客堂。”
柳嬷嬷应命去了,片刻白鹤便又进来报,说是万氏已敬过香,往这边客院来了。锦瑟这才披了斗篷出了院,正见几个丫鬟和婆子簇拥着一身华服的万氏走过来。
因谢少文的父亲,如今的武安侯谢增明和镇国公杨建政见不一,而新帝登基,武安侯嫡长女谢婵娟被送进宫,如今已升至嫔位,和杨皇后也一直不太和睦,故而镇国公府和武安侯府也不过是面儿上的交情。
这会子万氏前来探望平乐郡主,因念着这边是寺庙专供女客居住的客院,故而为了避嫌,只叫谢少文和文青一并先拜了文昌帝君自往男子留宿的客院安歇,并未叫两人跟着过来。
锦瑟迎上前去正欲行礼,万氏已笑着拉住了她,道:“嗯,今日这气色瞧着便好些,小脸也圆润了,这两日姨母给你送去的补品可都用了?”
这几天万氏虽没再到姚府去可却送了不少药材,每日还叫府中嬷嬷专门给锦瑟煲了药膳汤,派人快马加鞭地从武安侯府在江州的别院一路疾驰送到姚府去。因这事儿,姚家的下人们哪个不说锦瑟是个有福气的?只怕那奔马在江州城南北疾驰,两日下来定也吸引了不少百姓议论,武安侯夫人慈爱的名声只怕传的也差不多了。
被万氏拉着手瞧,锦瑟面露羞赧,道:“药和姨母送来的药膳汤我都用了,只是劳姨母如此为我费心费力,我心中实在难安。本是想着上了香便去当面谢过姨母的……”
万氏见锦瑟不好意思便抬手点着她的头,用嗔恼而疼宠的语气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三年不见就和姨母客套生疏起来了,这却是该打的!”
两人说话间赵嬷嬷已迎了出来,冲万氏福身见了礼,这才笑着冲锦瑟道:“将才老奴已按姑娘说的法子给郡主覆了眼,郡主果便说眼睛舒服了许多,还吩咐老奴过去给姑娘说一声,叫姑娘莫惦记着了。”
赵嬷嬷言语间自带一股亲昵,万氏难免诧异地瞧了锦瑟一眼,赵嬷嬷已是笑着让了路,道:“我们郡主已等着夫人呢,您快请。”
进了屋,万氏自免不了拉着平乐郡主的手寒暄一番,待黄嬷嬷将锦瑟相救一事细细说了,万氏放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
她心下不悦,面上却笑着瞧向锦瑟,一脸笑意,慈爱地道:“阿华便是个聪慧的女子,这丫头倒是随了她那可怜的母亲。这也是郡主和这孩子的缘法,才叫她凑巧在此遇上郡主,又机缘巧合地帮了郡主。”
锦瑟免不了又谦虚了两句,万氏本便和平乐郡主没什么交情,说了两句话便提了辞意,道:“产后多吃多睡才能早日恢复,瞧郡主无妨,我便不多搅扰了。”
说着已起了身,平乐郡主令黄嬷嬷将万氏和锦瑟送出来,到了院外,万氏才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良善了,救人是好的,可那平乐郡主身份尊贵,如今惊了胎,既是有镇国公世子和李家公子守着,又有那么多有经验的嬷嬷丫鬟伺候着,自是会母子平安的。又哪里用得上你?再说那产房岂是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入得的?这将来真要妨到子嗣可是大事,也叫我无法和你母亲交待不是。这回是赶巧帮上了忙,可若是帮坏了,岂不是要结下仇恨?到底还是个孩子,行事有些莽撞,以后万不可这般了。”
自己相帮平乐郡主,万氏心意自是难平,闻言锦瑟心中讥嘲,面上却忙挂了惶恐不安之意,道:“是锦瑟考虑欠妥当了,谢谢姨母教我。”
万氏这才又宽慰了她两句,道:“姨母说你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莫和姨母生了嫌隙。这几年你在江州,姨母甚是惦记,眼见着你没小时候和姨母亲近,这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姨母听说这灵音寺的后山有一片梅林开的极好,名唤梅花乡,每年都引得不少人上山观梅,好容易能在此相处几日,不若明儿你陪着姨母去寻香赏梅,也和多和姨母说说这两年在姚府的事儿,可好?”
锦瑟闻言心道,来了,抬眸间目光中却含了焦虑惊慌之色,道:“姨母怎会觉着我和姨母生疏了?只是锦瑟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哪里还能和以前一样总粘着姨母撒娇耍赖的?姨母若喜欢锦瑟那般,我……我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装那小姑娘姿态了。”
万氏这才哈哈笑了,道:“是呢,姨母的微微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得了,姨母不过念叨两句,瞧你这丫头急的。既是明日要早起赏花,今日便早些安歇,莫送姨母了,快回去吧。”
她说着又嘱咐白芷和白鹤好好照顾锦瑟,这才扶着姜嬷嬷的手离去。早有武安侯府的婆子将万氏留宿的客院收拾了出来,万氏一面往客院去,一面心下暗恼,面色也阴沉了下来,冲姜嬷嬷道:“瞧瞧,这还没过门呢便相帮着外人了,若然真给迎进了门,也定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嬷嬷见万氏心情不好,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这才勉强将万氏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锦瑟回到屋中,散了长发,换上常服,待梳洗后自净房出来,柳嬷嬷已从外头回来,神情肃穆地禀道:“老奴已打探了留宿男子的身份,今日姑娘撞上的那公子该是江州西城崔府的公子。这崔家世代经商,多做药材和米粮的生意,也算江州的大户人家。崔公子今年十九,因是一脉单传,故而府上老太太甚是疼爱,总想着给孙儿聘上个出身高模样好,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这崔公子却是个花心风流的,名声也不大好,故而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亲事便耽误了下来,到现在也没定亲。”
柳嬷嬷说着面色又难看了两分,这才又道:“老奴还打探到一件事儿,那崔家在京城的药材铺子不知怎的竟是吃死了人。这事儿本也不算多大,用银子堵上便是,可那苦主竟是三代单传,偏和礼部侍郎府又攀着些亲。苦主家中求到了侍郎府,闹着要崔家给个公道,将京城崔家药铺子的掌柜锁拿落狱,以命换命,还非要将崔家药材铺子赶出京城才算罢休。那崔家京城铺子的掌柜非是旁人,竟是崔老太太的亲侄儿,这事崔家岂能坐视不理?现如今这崔公子的父亲正四处寻门路,为抹平这事还准备进京疏通呢。”
柳嬷嬷非是傻子,若这位崔公子当真是冲着自家姑娘来的,那这指使之人多半是在崔家药铺一事上能说的上话的。崔家在江州虽是声名远远不如姚家,可也是大户,崔公子哪里是吴氏能驱赶的动的?再联系到药铺,京城,还有万氏今日的突然上山,柳嬷嬷怎能一点心思都不动?
她再想着这几年来万氏对锦瑟的关心越来越淡,还有这回她到江州来,已几日了都不见武安侯世子再到姚府……这一件件联系起来,叫柳嬷嬷不由心中发慌。
她此刻见锦瑟神情静美地站在条案前细细地摆弄着兰花,不言不语,当真也瞧不出锦瑟心中是怎么想的,是否也起了疑。心急之下,到底咬了咬牙,道:“姑娘说,这事儿……会不会和武安侯夫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