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她才寻了机会笑着冲廖老太君道:“微微和茂哥儿也进府这些日了,他们进府前绣春楼已给几个姑娘和少爷送来了新年置办的衣裳。这眼见着离年节越来越近,我忙着置办年货等事倒将此事给忽略了,不若明日便叫绣春楼的绣娘来一趟,给微微和茂哥儿量了尺寸,赶着年前还能将衣裳做出来。”
廖老太君闻言诧地瞧向海氏,做年节衣裳的事情,海氏说她忽略了,廖老太君又怎会也忘记?她已自备了体己银子想着这两日便叫丫鬟送了锦瑟和文青的尺寸到绣春楼,为他们置办新衣。如今听海氏主动提及此事,廖老太君怎能不诧,忙冲海氏笑着道:“你执掌中馈多年,是最细心仔细的,处事也周全的紧,你办事母亲是极放心的。只是年节琐事多,你又要照顾彦哥儿,可莫累着自己才好。”
海氏得廖老太君夸赞笑着点头,锦瑟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已凑至海氏跟前儿拉了她的手臂撒娇的摇着,道:“谢谢大舅母,大舅母果然还是最疼我和茂哥儿。”
海氏被锦瑟拉着不好挣扎,身子却是一僵,锦瑟顽皮地用手挠了下她的上臂内侧,海氏是最怕痒的,登时脖颈上便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由不得瞪了锦瑟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盈地瞧着她,眸子晶灿如星,含着三分愉悦七分儒慕。
海氏心一跳,面上便越发别扭,猛然又移开了目光,却闻廖书敏也凑趣着道:“哎,果真微微来了,我们便都要失宠,连大伯母都只念着她和茂哥儿了。”
她一言,屋中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彦哥儿面上茫然之色多了些,却没了将才的紧张,握着的小拳头也松了开来,过了片刻见众人皆笑,他小小的脸蛋儿上便也挂起了笑意来,海氏瞧着儿子不觉叹了口气。
锦瑟自松鹤院回到夕华院便忙起修复字画一事来,这一忙便是一日,因昨夜未休息好,用过晚膳天擦黑时她便躺下,几乎闭眼就沉睡了过去。
一觉香甜无梦,她却是被一阵光亮给刺得睁开眼睛的,原只当是天亮了,却又觉困顿头晕,身上更是半点神清气爽都没,疲乏的紧。睁开眼睛却发现哪里是白昼的阳光,那光亮笼着柔和的黄色,随风跳动,分明是灯光,她诧地眯着眼睛去瞧,但见床边儿不远处鎏金莲花座的雕花灯台上燃着三层近百盏的灯火。
灯光跳跃着将整个屋子照的亮若白昼,她的闺房却是没有这等奢华的灯台的,锦瑟大惊,顾目一望,登时呆住。这哪里是她的闺房,整个房间比她那房间大了三倍不至,地上铺着如意纹丝绒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头放置的金花卉狮耳三足炉中正袅袅地燃着沉香。香云腾起的墙上竟挂着一把极大的金丝裹唐草纹饰刀鞘的弯刀,彰显着这应该是一个男子的房间。
挨着床的另一边靠墙是一溜的兰竹雕花檀木柜,象牙雕花鸟图水墨诗文的十二扇屏风挡住了外头的景致,依稀可见窗边放置着雕夔龙护矮足短榻。
锦瑟呆呆地瞧着这一切,脑子浑浑噩噩,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比之重生时睁开眼睛那一刻更加诧异茫然。偏在此时,一声低沉的笑声自她身旁传出,那声音发出带起的热气甚至好不客气地钻进了她的耳廓中,那是个男人的笑声!
于此同时,她只觉垂在身侧的手也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起,锦瑟正呆愣,乍然间哪里能不惊恐,登时她便尖叫着猛然坐起身来,瞪着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扭头盯向危险之处,一张俊美无匹的男子面孔便恰如其分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男子穿着一身月牙白色锦缎长袍,黑发高束以镶嵌粉蓝色猫儿眼宝石的簪冠扣着,锦衣襟边皆饰以银丝勾绣的祥云图案,绣有同样纹案的玉带环腰而勒,锦袍外披着一件薄而柔软的白貂缎面大氅。他正侧身躺在大床内侧,一手支着头,一手抓着她的手轻揉着她的手背,见她惊恐地瞪着眼睛瞧来,竟半点愧疚心都没,犹自冲着她勾唇一笑,厚脸皮至此,这人除了完颜宗泽又能是谁?!
锦瑟瞧见完颜宗泽那笑颜,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出不来,尖叫声本能地戛然而止,憋得白梨花般的小脸登时就涨红了起来。她忙低头去瞧,却见自己身上穿着的竟还是那套睡下时换的白绫亵衣,长发尽数披散着,而她身下纯白色的柔软雪豹大氅散开着铺了半床,再瞧完颜宗泽整齐的穿戴,锦瑟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厮分明是趁着夜色将她从闺房中给掳了出来!他竟然,竟敢这般做!
饶是锦瑟遇事再沉静,沉睡时被人迷晕掳出闺房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她也无法再冷静以对。怒视着完颜宗泽,见他竟敢满眼无辜地回视着她,锦瑟恨得抬起手来,对着完颜宗泽握着她手背的腕子便狠狠咬了下去。
完颜宗泽哪里想到锦瑟会有此举动,被她咬个正着,先还吃痛的挣扎了下,接着倒噙着笑任她咬了起来。而锦瑟尝到血味儿才回过神来,见完颜宗泽压根不挣,还不要命地拇指抚着她的手背,倒觉自己是在咬着一块铁板,一点意思都没。
她松了口,愤怒地去瞪完颜宗泽,却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接着竟用另一只手护在了双腿间,一脸讨好和惧怕地瞧着她,道:“我不过是给你抹药罢了,可和那姓黄的畜生不一样,这手微微咬便咬了,脚下可要留情啊……”
锦瑟闻言便知完颜宗泽是在说那日她咬了黄立标一口,更一脚踹地那黄立标断子绝孙一事。见完颜宗泽捂着裆下,一双眸子灼灼的盯着她,再念着两人如今所呆床榻,锦瑟又是羞恼又是气恨,一双黑眸显些喷出火来,沉声道:“放手!”
完颜宗泽倒听话的紧,咬他时不松开,闻言却乖乖地松开了抚着她手背的大掌,谁知他刚松开,锦瑟抓了手边的瓷枕便对准了他的脑袋狠命的砸。
“哎呀,微微饶命。”完颜宗泽何等身后,见瓷枕飞来,惊得怪叫了一声后仰一下便躲开了锦瑟砸来的瓷枕,见锦瑟怒气冲冲地追来,在床上滚了下就到了床角。
锦瑟见他躲,心中更气,怒着道:“你将我那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怎样了?”
完颜宗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偷出府来,柳嬷嬷几个还不知被他如何了,锦瑟心中有气,手下自不留情,砸不到完颜宗泽的头,便能打哪里打哪里。
完颜宗泽却分明将锦瑟的怒意发泄当成了打情骂俏,由着锦瑟打了几下,又躲了片刻,这才往锦瑟抓着瓷枕再次抡起的手腕上一拍。
他那一拍分明力道并不重,却不知为何震的她手臂一个酥麻,手中瓷枕便脱手而飞,完颜宗泽抬手接住那瓷枕,见锦瑟一张清丽面庞如有火焰跳跃,双颊绯红,明艳无双,不觉心一跳,眨了眨眼睛道。
“微微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邀你来做客罢了,那萧伯约相邀你便应了,还去了他的水墨院,怎我邀你,你倒气成这般。”
完颜宗泽讨好地说着,语气中却自带一股酸味,锦瑟听了他毫不讲理的话,愈发气恨。可这会子她已稍稍冷静了些,知晓和完颜宗泽打闹只会叫他愈发得意。故而她瞬间沉下脸来,明烈如火的眸子也转瞬清冷如冰,只扫了完颜宗泽一眼便猛然扭身欲跳下床去。
谁知她这一下动作太过猛烈,再次扭到了腰,腰肢处似有一条筋骨被人抽了一下般,当即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自脚底心一路疼到腰部,令她疼的扑倒在床上,双眼便随即氤氲了起来。
偏她疼的双唇打颤,腰部却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身上本便只穿着件白绫亵衣,那掌心火热的温度当即就透过薄薄的凌缎炙烫了肌肤,令锦瑟每个毛孔都张开,也不知是惊吓地还是疼的,当即额头就冒出了汗。
她身子一僵,接着便欲挣扎,眼前一黑,却是完颜宗泽盘腿坐在她的身侧,俯下头来盯紧了她,道:“莫动!”
锦瑟双瞳收缩戒备地盯着他,只觉完颜宗泽的眸子中蓝色渐浓,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搅着似要吸了人心进去一般,再见他沉起面色来,再没了一丝嬉笑模样,她一惊咬着唇,可欲挣的身子却似被点了魔咒,再不敢轻易挣扎。
完颜宗泽唇角似勾了下,抚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一推,锦瑟先是痛的双眉一蹙,接着倒觉那痛意稍稍缓解了下,随着他的手指按揉,那根似绞起劲儿来被绷紧的筋骨便似被撸顺了般,缓缓升起一股舒畅感来。
她自前日扭了腰便一直疼的难受,王嬷嬷这两日也是用药膏给她抹了腰,揉搓按摩过的。可每每折腾的她出一头冷汗,也没见好转,反倒白疼一回,而现下完颜宗泽分明只轻推了几下便觉出舒服来,锦瑟一诧,紧绷的身子便不觉放软了。
却与此时,头顶传来完颜宗泽低低的声音,“你院子的嬷嬷和丫鬟都没事,不过睡的沉些罢了。今日是我生辰,你陪我说说话,等一会子天亮我便送你回去,可好?
一百零二章
颜宗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殷殷的期盼和恳求,低低的语调,宛若轻柔的夜风扫过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在这半是密闭的空间中响起,似有回音般萦绕在耳边,凭空生出两分低哑的性感来。
也不知是四下瞬时变得太过安静,还是他那语调太过温软,抑或是腰间那只正来回按揉着的大掌,锦瑟闻言竟有些紧张,抬眸去瞧,却见完颜宗泽正低头望着她,因着垂眸他浓密的睫毛下垂着遮挡了眼中的色彩,更在幽深的眼眸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神情认真而霸道,瞧不出一丝言语中的商量和请求来。
见完颜宗泽这样子,锦瑟心知若她吐出拒绝的话来,还不知他要怎般发疯,总之是绝不会顺了她的意思将她送回去的。
如今羊入虎口,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锦瑟无奈地暗自叹了一声,这才道:“既要说话,这里却不是地方,你先下去。”
完颜宗泽闻言却目光一闪,唇角勾起一缕笑纹来,接着竟然压下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来,一双眸子泛着幽蓝的波光紧紧盯着锦瑟,笑道:“这里怎就不是地方了?我瞧着却是极好……”
锦瑟被他喷抚在面上的气息弄的一窒,完颜宗泽便无声地笑,目光却顺着她微蹙的黛眉落到挺秀的鼻尖上,再落到她樱红的唇瓣上,那下唇一抹柔红被她细小可爱的两颗贝齿咬住,在灯光下红唇映着水漾的光泽,贝齿更闪烁着珍珠般的柔光,完颜宗泽呼吸窒了窒,却因锦瑟此刻表现出的难得的紧张而愉悦起来。
褪去波澜不惊的外表,完颜宗泽只觉这样的锦瑟可爱的叫人窒息。难得瞧见锦瑟这般,完颜宗泽勾唇轻笑,越发将头往下压了压,轻抿的唇几乎要贴在锦瑟的侧颊上。
他目光幽深着又细细瞧了两眼她微微咬起的唇,滑过她因紧张而轻轻嗡动的小鼻头,目光才又滑向她线条柔和的下巴,优美纤长的脖颈,看着她自凌白亵衣中微微露出来的精致锁骨,还有那胸口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圆润弧度,接着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口干舌燥起来。
锦瑟被如此盯着又怎能不紧张?上回在那林子中她被完颜宗泽压在身下,可那次她在神游太虚,等回过神时完颜宗泽已如被蛇蝎蛰了般自她身上弹跳了开去,并且那次她隐约也知完颜宗泽不会对她怎样。
可如今却不同,她所处环境比那回在林子中更危险,而完颜宗泽……锦瑟压根感知不出他现下这般是在戏弄她,还是当真有了不规矩的想法。
这里是完颜宗泽的地方,屋中全是他的气息,而她穿着亵衣躺在属于他的床上,他又这般压下身来,锦瑟除了静观其变,根本连挣扎都不敢,生恐惹的完颜宗泽再发起疯来。
她忍着紧张和心跳不动,可感觉完颜宗泽的眼神愈发放肆和炙热,她到底还是慌了,眉头蹙起,瞪着眼睛去盯紧完颜宗泽,抬手便欲去推他,怒道:“你……”
可她手刚推上完颜宗泽的肩头便被他大掌握住,接着他眸光一转和她四目相对,一双蓝眸翻滚起墨色来,他唇角轻勾,低声唤道:“微微……”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唤声似含着百转千回的情感,这不是他第一次唤她乳名,可却是他第一次这般认认真真的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