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跪在蒲团上,念超生经,因昨夜梦魔的心渐渐平定下来,心中不无悲苦,且是一步错步步错……
蜜娘自己抄了一本佛经,供奉在长生牌前,同太后念了一个时辰的经书。
太后命她点了一盏长明灯,蜜娘照做,这长生牌前的长明灯已是不知多少盏了,点完长明灯,今日之事大底完成了,蜜娘扶着太后回院子。
太后躺在塌上,她在一旁抄经书,忽的听太后一声。
太后道:“你可怨恨哀家?”
蜜娘不知她所说何事,更如何敢答是,见太后目光虚幻,好似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她滞愣几分,太后清醒过来,挥了挥手道:“你且回去抄吧,好生休息。”
蜜娘福身告退,且是后边再无召见。
三日中每日早上都需要到前头来念佛经,其余时候可以在房中抄佛经。菜饭也都会送进屋子里,蜜娘三日中除了陪太后礼佛,便没有出过房门,偶尔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她日日都会在窗口上发现一些小物件,都是给姑娘们解闷玩的,还有一瓶活血膏和玉肌膏,她知是何人放的,心中却无半分甜蜜之感,隐有烦闷之感,写佛经写不下去了,便到屋外走一走
院中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院子里头没有多少下人,太后不喜人多,院子外面有侍卫守护着,院中很寂静,山中的空气清新怡人,蜜娘烦闷的心情稍稍缓解。
蜜娘摸了摸树干,据说这颗银杏树已有两百年的树龄,算得是年岁颇大了,也许再过一百年,这棵树还在,而人定是不在了。
院子门口有几声声响,在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明显,江垣进了院子,入眼便是抚摸着树干的她,一身素青色的衣裳,发饰也简单,站在树下,背着光,皮肤白皙得通透,脸颊子瘦了,面无表情时,冷淡如同天上的雪,经久不化,但江垣见过她笑时的可人,只觉她应是永远开心的。
蜜娘目光在他身上滑过,转过身,正欲离去,江垣大步上前,蜜娘停了脚步。
“可还习惯?再等等,明日便回去了。”
蜜娘背对着他,点点头,“习惯。就是江哥哥不要再送东西了,会误会的……”
江垣知她应是懂他的意思了,这些日子,他做的这般明白,温柔地望着她的发鬓,道:“那就误会吧。”
蜜娘大震,背后酥酥麻麻,手脚却是僵硬,他这是何意?鼓足勇气,转过身,她仰起头,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三妻四妾,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一大家子。”
江垣望着她瞳孔中的自己,她的眼睛很明亮,一如她的人,明朗而纯真,他又如何舍得她沾染一丝的黑暗,笑着点头:“我知道。”
祈福三日很快就过去了,蜜娘最后祭拜她的牌位,虔诚地祝愿她来生能够幸福。浩浩荡荡地回了宫,太后似也是很累,无意再留她,赏赐了一番,便放她出了宫。
安全归了家,沈三和江氏放下了心,且是昨日,范先生的书信来了,只道:“已知,稍安。”
蜜娘亦是累得很,倒头便睡,梦中她隐隐有些感觉,她的被子被掀开,裤腿被推上去,江氏的声音时而传来,“……打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般苦……就是这皇帝太后又如何,日后最好别再来了!”
接着温热的手掌替她安抚膝关节上的淤青,她舒服地陷入沉睡。
待蜜娘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整张脸埋入被子中,嗅着家中熟悉的味道,心中甚是安定,许是回到家中睡得舒服,今日身上舒服得很,翻了个身,换成侧卧,忽地又想起昨日他在院中的那句话。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蜜娘用被子捂住脸,且是努力不去想他,江氏悄悄在帘子外瞧,看她还有没有醒来,见她像是揉饺子一般,在床上扭动,便是笑着撩开帘子,“在做什么哩,快起来切朝饭,有你爱吃的小馄饨。”
蜜娘掀开被子,坐起来,撸了撸有些凌乱的头发,“阿哥呢?茹姐儿呢?”
蜜娘还是不习惯叫嫂嫂,依旧喊她茹姐儿。昨日她回来时,沈兴淮还未下职,未见照面。
江氏让丫鬟端水进来,嗔怪道:“你阿哥早去上职了,要叫嫂嫂,还老是茹姐儿茹姐儿的。你嫂嫂也才刚起来,你昨日夜饭也否切,赶紧起来切个朝饭。”
她起来刷牙漱口,她家喜欢用自制的毛刷,不喜欢用柳叶,沾些洁牙粉,江氏给她梳头发,她的头发很细,又软又多,特别容易断,梳的时候遇到打结的,不能用力梳,要一点一点地疏通。
前些日子内心焦虑太多,蜜娘脱发严重了一些,每天起来,枕头上都会有一些头发。
头发太细年纪大了容易秃,江氏对她这头头发特别保护,常常给她喝芝麻,用生姜洗发,如今看来浓黑茂密,就是头发真的太细了,江氏常唠叨:“这头发像足了奈阿婆,又细又软,得好好护着。”
阿婆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但她仍记得一些事情,在她心底那是一个很疼爱她的长辈。
不用入宫的日子非常舒服,蜜娘又恢复了如同往日一般作画练字的日子,太后也好似忘记了她,没有再传她入宫,蜜娘乐得清闲。
外头对此事的猜测从未停止过,蜜娘陪太后去祈福三日,外头人人皆知,且都在猜测着太后有多喜爱这沈家的姑娘,竟是连祈福都要带着她,众人不知其中猫腻,只觉太后喜爱沈家姑娘,常常召见入宫。
蜜娘回来后,被不知多少人要画,能回绝得便都是回绝了。
沈兴淮在翰林院亦是被提及,“沈兄,令妹师从何人?可否让我们瞻仰瞻仰?”
由于女性穿越者颇多,亦有做出不少壮举者,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前朝有位女诗人,名满天下,流露在外的诗篇也颇多。
但蜜娘不贪那才女的名气,沈兴淮自是不多让,只道一些谦虚之词,翰林院素有痴狂之人,对书画甚是喜爱,听得外头的传言,孜孜不倦地追着沈兴淮要画。
沈兴淮被缠得烦,且是告知他,春芳歇雅间之画便是出自家妹之手。
此人此前便问过他春芳歇的书画出自何人之手,他对书画颇有些痴迷,手中闲钱几乎都是用来买书画的,且也是三十几岁了,仍旧待在翰林院,似是毫无想要升迁之意,沈兴淮知他心思纯粹,定是不会想什么歪脑筋,才愿意告诉他。
那人恨不得立即认识蜜娘,只恨蜜娘是女儿身,他道:“令妹的画技独具风格,某从未见过,然意境与写实相结合,实在是妙!”
王誊许是听到了风声,竟是跑来问他春芳歇的画,沈兴淮应了是,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
王誊去过春芳歇,对那幅雪梅图念念不忘,作画之人定是内心纯净,方能做出这般傲寒之作,他犹如找到了知己,派人在外头打探了许久也未探听到什么,又是拉不下脸去问沈兴淮,挠心挠肺了许久,且是忘却了,近日竟是有人说那是沈兴淮的妹妹画的。
王誊想起那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竟是有些不可置信,能有这般画技的人竟是这么年轻,还是个姑娘,可内心却是有几分相信,毕竟……她这般纯净。
他恍恍惚惚归了家,草草用过饭,竟是有些茶饭不思,望着书,脑海中亦是浮现那一日她扔下一朵花的场景。
江垣买下了一块地,在沈家那一片区域的边上,江垣有自己的私产,祖父逝世后,私下里的产业都是给了他,除了祖母,旁人都不清楚。
管事道:“这块地位置颇偏,造个庄子却是不错,少爷可有用处?”
这管事是老侯爷信得过的,生前留给孙儿用的,江垣也向来尊敬他,“我欲建个宅子。李伯,此事我自有安排,您如今别太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