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又尝试动了动,仍然没能站起来。她这样两手支撑在地的姿势很不好看,很快一双白色拖鞋出现在眼前,楚行俯下^身,把她打横抱起来。
罂粟眼睫垂了垂,一言不发。楚行抱着她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沉吟着开口:“重了。”
“不可能。”罂粟有些恼怒,“我明明轻了一公斤!”
楚行不置可否,他一旦做出这个样子就意味着对方的话他基本没听进去。楚行走回办公椅,把罂粟放在膝上坐进去。桌子上摆了几只清浅雅致的瓷碗,清粥小菜,还有两颗鸡蛋。
他从身后把罂粟环住,把蛋壳剥开,光滑嫩软的鸡蛋抵到罂粟唇边。罂粟绷着脸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张嘴,把蛋白嚼也没嚼吞下去。剩下一颗蛋黄撇开脸死活不吃。楚行逗了一会儿也没能成功,自己把蛋黄咽下去。
两颗鸡蛋都这么吃完,楚行拿过勺子,又把米粥一勺勺给罂粟喂下去。喂到最后碗中空空,他却仿佛起了兴致,扯了扯她的脸颊,有点笑容:“好喝吗?”
罂粟一直没有抬眼:“好喝。”
她说了好喝,楚行却仿佛并不满意。笑容缓缓消失,看她一眼,淡淡地说:“行了,回去自己往膝盖上涂点药。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罂粟很快就跳下来,低着头态度很恭敬:“那罂粟先告退。”
楚行抬了抬手,罂粟微微躬身着后退两步,转身,笔直地走了出去。
罂粟跪了整整一晚,膝盖上两团淤青清晰可见。这样明显的痕迹自然逃不过在书房外等候的离枝的眼睛,眉尾一挑手臂一伸,很快拦住了罂粟去路。
离枝比罂粟个子要高,这样上下打量过去的眼神就更显得居高临下与轻慢鄙夷。罂粟一动不动任她拦着,那种垂着眼的顺从姿态并不能带给离枝足够的满意感觉,她冷哼一声道:“看来备受宠爱的罂粟小姐这次是跪了一晚上么。”
罂粟一声不吭。
离枝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样子,愈发的阴阳怪气:“长着一张柔柔弱弱的脸蛋,心肠比蛇蝎还狠毒,果然一个下贱私生女生下来的私生女就是——”
“离枝姐,”罂粟面容不变,轻声截住她的话,“先生现在心情不好,说他暂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先生什么时候说让您进了,您再进。”
“你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在说谎。”
“那您可以试试。”罂粟依然看着地面,垂着的眼睫毛一动不动,“我知道您不信我,您大可以去敲门。”
她每句一个敬辞,语气又刻意柔婉,却依然听不出敬意。离枝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扇门,咬咬唇,最后一个跺脚,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挡住罂粟的胳膊,站在那里继续等候。
罂粟微微福身,面不改色地离开。
楚行这些天没有给罂粟分派很多任务。更确切一点来说,连她之前掌握的部分权力也因为楚行的随口几句话被架空。近来楚家内部风传罂粟因出行任务时多次叛逆出格,终于不为楚行所喜,更有传言说楚行最近正在筹谋物色新的能够替代她的女孩子。
但在外人看来,罂粟对这些变化和风传没有什么反应。之前楚行把权力交给她的时候她没有喜形于色过,后来权力被收回,她除了对楚行低头应了声“是”以外,也没有什么反应。
罂粟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驾车出门。
她开着一辆跑车,以四十多迈的速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缓缓乱转。
这辆车子是三年前罂粟把驾照拿下来以后楚行送给她的礼物。那时她还是年少骄纵的年纪,别人说楚少待她格外不同,她就真的自己与众不同,也就大胆任性地做过许多忤逆的事,以及提出过许多超出本分的要求。这辆跑车就是个例子。
当时楚行叫人把车提出来开到她面前时,她明明知道这是他亲自挑的款式与颜色,却还是只斜斜瞥了一眼就扭过脸,一口嫌弃的语气:“粉色的。不好看。”
敢拿这个口气跟楚行讲话的,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她一个。罂粟甚至能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倒吸凉气的声音。然而她那个时候却是觉得这种声音听着很不错,更何况楚行也的确没有动怒,他一手转着两颗鸡蛋大小的圆润玉珠,一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着问:“那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后来,车子的颜色就换成了紫色。款式也有所改变,价钱亦是高了一级。还是楚行亲自带她去车行换的车。又找人给她改装,直到各方面都符合了罂粟的要求才为止。
再后来,半年后,罂粟看到离枝开了一辆跟她一模一样的跑车。
这种跑车的价格,离枝断然是买不起的。能买得起又肯给离枝买的人,罂粟只想得到一个。
从那以后,罂粟就把这辆车子丢在一边接灰接了一年多。直到今年才又重新清洗,保养,加油,上路。
罂粟把三个城区的大街小巷都绕了一圈,最后把车子停在一家会馆门口。进去后径直上三楼,包厢里早就有人在等,见她推门进来,几个人一起站起来,笑着恭维:“罂粟小姐准时得很。”
几个人把她往主位上请,罂粟站在次位上不肯动,态度恭恭敬敬:“我哪里敢坐这个位置,曹董这是折煞我。您辈长位尊应该上座,有事您吩咐,我尽力帮您办到就是了。”
曹阳东坚持让,面孔一派笑呵呵:“整个c城谁不知道罂粟小姐是楚少的眼睛珠子。就算主位也是坐得的。”
推辞了有一会儿,最后罂粟还是坐在次位上。席间虽然滴酒未沾,但仍旧仿佛言笑晏晏,并且绝口未提正事,直到最后服务生端来了水果,罂粟把一块猕猴桃咽下去时,对方推过来一张支票。
曹阳东依然是笑呵呵地:“这是一半的定金。等城西那边跟楚少的合同一签完,我们马上给罂粟小姐另外的一半。”
罂粟瞟了一眼那上面的一串零,说:“我不能向您保证一定拿得到。”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曹阳东一张年过四十的脸孔上有点陪笑的意思,“但我很相信罂粟小姐的本事。凭着罂粟小姐在楚少心目中的地位,这点事还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罂粟等曹阳东离开会馆有一会儿后才慢吞吞离开。她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又去商场随便买了件连衣裙,当场把标签剪下直接穿上,接着又把替换下来的中午沾染了一点烟味的衣服送去干洗店,又顺便喝了点东西才回去。车子刚刚驶进楚家大门,就见管家一脸心焦地迎上来,低声说:“罂粟小姐去哪里了?手机也打不通。少爷已经找你很久了。”
“有什么事吗?”
管家不答,只说:“少爷在游泳。”
罂粟“哦”一声,转身朝泳池的方向走,被管家一把拉住,她回过头,管家看看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少爷这会儿估计饿了。你随我去厨房端点下午茶一并送过去。”
罂粟把红茶和糕点端过去时,楚行正微微仰着头,倚在泳池边闭目养神。
楚行的眼睛睁着时,即便是在弯眼微笑,给人的感觉也离温柔这个词远得很。如今合眼假寐,眼睫毛被水沾湿,唇角天生上勾,侧脸在池水摇曳波光的倒映下,倒是奇迹一般有了几分柔和的意味。
罂粟穿着平底鞋,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基本没有发出声音。但在相距还剩下一米的时候,楚行淡淡地开了口:“回来了?”
罂粟的手微微一停,弯下腰把食物放在泳池边上,说:“嗯。”
“今天跑去哪里玩了?”
“出门买了件衣服。”
“中饭吃过了?”
“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