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一愣,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尴尬,那柳公子察言观色,出言道:“苏公子何必急于一时,读书刻苦岂是一日之功,半日不进学,也未必便会影响什么,又何必扫了大家的兴致呢?”
苏锦忙苏锦再次告罪,道:“话虽如此,但岂不闻‘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知识便是这一天半天的周而复始积累而成,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赵公子抚掌笑道:“好一个明日何其多,真是至理名言,既如此也不强求,茶便茶,权当你们是喝酒罢了。”
说罢举杯当先饮,将杯底亮出,苏锦心道:“你当我喝茶都耍赖么?还亮杯底给我看。”端起茶杯,和夏四林一起,将杯清茶一饮而。
众人提著用菜,菜式虽不精致,但胜原汁原味,清淡可口,苏锦腹饥饿,吃的啧啧称赞。
赵公子放下筷子,众人忙跟着放下筷子停吃,夏四林处于礼貌也停箸不食,唯有苏锦,叉着两只河虾,细细的咬去壳,丢进口大嚼。
众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赵公子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便恢复正常,他用一方雪白的锦帕毫无油渍的嘴角轻轻擦了擦开口道:
“适才听两位谈诗论字,倒是很有眼光见地,本人平素也喜欢读诗习字,故而冒昧相邀;适才苏公子对刘梦得那诗给予‘借物咏志,泄心情绪’的考评,本人深以为然,你们可知道那刘梦得是因何事而牢骚么?”
苏锦知道这才是这位赵公子叫自己二人过来同座的初衷,便是要谈谈诗,论论写字的,不让他满足这点需求的话,这顿免费的午餐定会吃的然无味,于是配合的道:“还请尊驾给予分说分说,下也是极感兴趣的。”
赵公子哈哈一乐,道:“此乃前朝党争之祸,那刘梦得为永贞党人所谗言,贬谪至蜀为小吏,见淘金之民而作此诗,确实如苏公子所说,乃是心有怨愤之意。”
坐赵公子身边的唐先生忽然插话道:“这刘梦得参与党争,被贬谪也是咎由自取,行为当不可取,借诗言物,诗虽好,但却是牢骚满腹,扰动人心,当罚之。”
苏锦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这姓唐的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这也能挑出罪名来,此人若为官,岂不是和朱世庸一路货色么?
赵公子不置可否,道:“今日且谈风月,其他的事不宜多说,秦先生将适才我等观赏的那条幅取出来,让两位公子看看,刘梦的的诗好,我这词也不输给他。”
被换做秦先生的那名老者忙点头答应,将斜靠墙角的一只卷好的立轴拿了出来,挂壁上轻手轻脚的徐徐展开小半副,只见一行草书就的长短句的句四个字跃入众人的眼帘。
苏锦只看了一眼,顿时便傻了眼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赵公子微笑道:“咱们先说字,之所以只让两位看一句,是怕这诗句的内容影响了两位对字的品评,两位公子对这行草字体品评一番何如?”
苏锦还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唐先生和柳苏两位公子见他呆傻的模样,眼露鄙夷之色,心道:王爷忒也随性,这两人懂得什么欣赏,不过隔壁信口胡扯一番,恰巧说的像那么回事,你便请了他二人过来,此刻现了原形了。
夏四林见苏锦愣,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好她对此到是真有研究,扫目一看,便知是临摹何人,于是道:“这字似乎是学的颜体,嗯……一定是,看这笔画架构,确实是颜体。”
“不错,不错。”赵公子抚掌兴奋的笑道:“夏公子有些本事,这确实是一副学颜体录写之作,可否进一步品评一番呢?”
夏四林仔细看了一遍挂轴,微微摇了摇头,眉毛也轻轻皱起。
赵公子忙道:“怎么?哪里不对劲么?”
夏四林指着那行字道:“颜体除了遒劲蓬勃的风格之外,笔画上讲究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弩,纵横有象,低昂有致;而这一句的四个字乍一看倒是不错,细究起来却是形似神不似,风韵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苏锦回过味来,见夏四林的一番话说完之后,那赵公子的脸色变得很是尴尬,座上几人也脸色阴沉起来,心念电转之下,顿时猜想到十之八这幅字是这位赵公子所写,忙使眼色叫夏四林住口。
夏四林嘴巴说的正热乎,根本没注意到苏锦的眼色,兀自喋喋不休道:“若一定要品评一番的话,只能说是点如乱石,画如乌云,勾如弯铁,戈似劣弓了,纵横有象是谈不上了,低昂有致是奢谈也。”
夏四林一番清脆的话语,顷刻间将这幅字说的极其不堪,座上众人变色,眼神从鄙夷直接变为敌视了。
苏锦赶紧出言打圆场道:“我家贤弟说话直,喜欢走极端,这幅字下看来虽有微瑕,但不掩其华,写这幅字的人定然心胸开阔,必然是个风雅之士。”
夏四林白了一眼苏锦道:“你怎可如此说,赵公子要我等品评此字,须得实话实说才是,何来这般矫情之词,什么微瑕,什么不掩其华,亏你说的出,不懂不要乱说。”
苏锦苦笑不得,心里大叫:傻妞儿哎,得罪人喽,咋就是这么个傻大姐呢,连察言观色都不会哦。
第一四三章论词
时间:2012-08-30
赵公子脸色难看之极,眉头皱起成一个疙瘩,沉坐不语;柳公子阴测测的出言道:“莫要信口雌黄,好好一副佳作,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依下看来,夏公子怕是不懂装懂,卖弄言辞罢了。”
夏四林怕人家说她不懂,明明是一副不伦不类的字,自己只是说出看法而已,为何这些人都面色难看,仿佛自己得罪了他们一样,连苏锦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柳公子话说的也不好听,夏四林的叛逆劲儿上来了,张口便要抗辩,苏锦眼疾手快,伸手搭她的腰间用力一掐,夏四林吃痛,恼怒的看着苏锦道:“你干什么掐我,我说的不对么?本来就写的很差嘛。”
赵公子的面子再也挂不住,猛然一拍桌案,“啪”的一声,震得桌子上碗碟叮当齐响,汤水淋漓飞溅,众人躲闪不及,顿时身上脸上溅了不少。
座上众人愣当场,夏四林吃惊的看着苏锦,苏锦苦笑一声,凑她耳边道:“你也算笨到家了,难道看不出来,这幅字正是那赵公子所书么?居然当面言辞如此刻薄的指责人家,教人如何不怒?你可真是个棒槌。”
夏四林张着小嘴,脸上溅上的几点汤汁都忘记擦,脸腾的红了,怪不得苏锦掐自己,原来自己等于指着鼻子骂人,拦都拦不住,这位赵公子显然是恼了;适才自己还说苏锦喜欢惹事,这一眨眼间,自己便也惹上了是非了。
赵公子脸色铁青,站立不动,忽然间脸色慢慢恢复了平和,张口哈哈大笑道:“说的精辟,这幅字正是本人所写,本人自己也感觉缺少了些什么,今日得夏公子点出,甚是荣幸,当浮一大白。”
说罢将震歪的酒杯拿起,柳公子忙举壶过来斟满,赵公子将酒杯朝夏四林一扬,送到口边,咕咚一声,喝了个干净。
夏四林战战兢兢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偷眼看这赵公子的脸色;苏锦也看赵公子的脸色,这人作起来有一股凌厉之气,但很快又平复过来,先前受不了几句言语便拍案怒,显然心胸不阔,但顷刻间恢复笑容,又显得克制力超强,不知是何等身份,才有这般矛盾的表现。
“可怜那戚翁还巴巴的向我求字,幸而拙作未送出去,否则便要贻笑大方了,还要多谢夏公子让本人免于出丑,适才有些过激失礼,这厢赔礼道歉,诸位莫怪。”赵公子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微笑上脸,口气也极是诚恳。
苏锦抢先道:“赵兄雅量啊,适才要是下的话,此刻怕是连桌子都掀了,还有心情跟着说笑么?说什么赔礼道歉作甚,只是一场小小的风波而已,我这位贤弟说话也欠分寸,该道歉的是她才是。”
夏四林就坡下驴,赶紧施礼道:“适才不知是尊驾大作,信口雌黄一番,坏了诸位的兴致,这厢赔罪则个。”
赵公子道:“无妨无妨,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夏公子这番点评一语惊醒梦人,今后书法一道,本人还需勤加练习,细细琢磨才是。”
一番相互吹捧和自谦之后,座上的气氛这才趋于缓和,众人虽然心存尴尬,但起码面上又是称兄道弟一团和气了。
“其实本人请两位过来的真实目的,是想给两位看这录下来的长短句,至于书法云云,只是抛砖引玉而已,字写的虽不堪,但绝不会影响到这词的精彩,秦先生,莫藏着了,将条幅全部打开,让两位开开眼界。”
秦先生应道:“敢不从命。”随即顺着挂轴方向往下,徐徐将条幅展开,一完整的小词跃入众人眼帘。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
座上人除了夏四林和苏锦之外,当然都已经看过这小词,但两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经过初的愣之后,苏锦已经表现的很平常,但夏四林却双目放光,嘴唇噏动轻轻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朝朝暮暮。”
大包间内瞬间无声,静谧了数息时间,便听那赵公子笑道:“两位,这词作如何?可比得上那刘梦得的《浪淘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