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2 / 2)

皇族的把柄底线岂能为外人所知,太祖皇帝立此碑固然是诚心诚意,并非吸引天下人的眼球,若是后一种目的,他大可大肆宣扬此事,将碑立于公众场合,接受世人的监督,博取百姓的好感;可既然是秘密立碑,不能不说里边有令人玩味之处;士大夫读书人当真便杀不得么?关键的时候,关键的场合,为了自身的威严和统治地位,照杀不误,所谓天谴之说跟祖宗基业想比,显然是后者更重要。

但是一旦此碑的内容泄露,杀士人变成了天下百姓攻击的借口,一刀挥下,原本是普通的一桩公案立刻会上升到不尊祖训不尊誓言的高度,此举将会大失民心。

其次誓碑内容的公开带来的一个恶劣后果便是,从此之后,天下士大夫读书人会以此碑为参照,反正不用掉脑袋,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屁都敢放了;所有人都会拿着这块碑文做挡箭牌,到时候胡言乱语一通,冠之以上书言事这个堂皇的理由,又无法用极刑惩戒,朝廷威严将会大大受损。可以想见,将会有很多人钻这个空子,捞取政治资本。

赵宗旦无法不恐惧,自己的一时大意,居然酿成了如此的后果,此刻在场数千张嘴巴,如何堵得住?

唐介自然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他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为什么要跟这个苏锦过不去,自己完全可以不理此事,王爷跟他有芥蒂,王爷自行解决便是,自己硬是要找把柄拿人,现在的局面当真不可收拾了。

唐介的脑海里迅速蹦出两个字:补救。

赶紧的补救,先放人,再道歉,同时上折子自请罪责,王爷的大腿还是要紧紧抱住,毕竟滕王爷从小跟着皇上在一起读书,既有亲缘关系又有总角之情,此事或许会换来灾祸,但只要应对得当,或许仅仅是一顿斥责便可了结。

想到这里,唐介呆不住了,苏锦还没开口说话,唐介便抢先道:“苏学子代传太祖爷训诫,本府甚为感谢,这便释放王安石等人,并公告谢罪,今日若非苏学子,本府便要铸成大错了。”

苏锦长吁一口气,全身湿漉漉凉飕飕的,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这一关终于过了;他完全不知道太庙中是否会有那么一块碑文,只是后世读史曾经看过这一节,当时曾感叹千年之前便有人立这样一块碑,确实有担当有胸襟,所以便格外的关注。

但史书所载又没人亲眼见到,是真是假也难以辨别,苏锦赌上了一把,赌赢了不但可以救了王安石等人,自己也会从此上了一个新台阶,不用一个月,全大宋都会知道他苏锦。

然而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苏锦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倒也不是很怕,人这一辈子谁能死两次?死两次也是一种骄傲的资本。

第二二九章祥瑞

更新时间:2012-10-08

天色渐渐放晴,应天府书院学子们经历惊魂一夜,终于重见天日,自有那快嘴之人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告知他们,原本昨夜对于苏锦趁乱走脱的举动还有些怨愤之言的众人,此刻对苏锦怀着歉意和敬意,此人虎口拔牙,居然能这么快的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从大牢里捞出来,这份本事怕是无人能及了。

就在众学子们登车赶回书院之时,苏锦带着吴恒心从大牢侧门将王安石、魏松鹤、程良木、卢大奎等四人搀扶出门,四人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本来自忖必遭大难的四人也没想到能这么快便脱身,虽浑身伤痛,精神状态倒也不错。

苏锦见四人都是皮外之伤,心里稍稍放心,此事他也暂时不想追究,最近麻烦不断,如今险之又险才将人捞出来,须得韬光养晦,静待送往京城的证人证物发挥效用。

苏锦处理这些事情方面尚无经验,一切须得等待晏殊的反应,若人证物证此去石沉大海,苏锦也打定主意不再管这个闲事;滕王在深山养匪,横行敛财说到底是朝廷应该担心的事,自己一介书生,闲事管得太多了;若不是此番事关自己和众人之生死,苏锦绝不会这般以命相搏。

苏锦命人将王安石等几人送回书院将养歇息,几人都是皮肉伤,抓了几服药吃几日当无大碍,苏锦这便的小厮不够,便从晏碧云那边借了一名小厮随去书院熬药跑腿伺候,诸般事务收拾停当,苏锦这才喘过一口气来,跟晏碧云等人叙上了话。

柔娘、浣娘默默看着苏锦忙这忙那,又说不上话,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化作几缕幽怨深情的目光,倒是小穗儿见苏锦终于空闲下来,忙上前去,帮苏锦拉拉皱巴巴的衣服道:“公子爷,这麻衣还不脱了,湿答答的不难受么?”

苏锦这才想起还披着演戏的行头呢,赶紧三把两把拉了下来,团吧团吧丢到一旁。

“公子爷,你昨夜真的梦见太祖爷了啊?”小穗儿忍不住问道。

“穗儿妹妹,现在问这个作甚?快别问了,公子爷累的够呛,我看还是先回去洗个澡慢慢再说。”柔娘赶紧制止,路边上的围观人群还未散去,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苏锦和几位使女小厮,若是一不小心说了什么,怕是又要生事端。

苏锦点头道:“说的对,我好困,咱们回去说话,晏……东家呢?”

苏锦在身边张望,没看见晏碧云的身影。

“晏姐姐坐车走了,要我带话给你,她在小楼上设宴等公子爷回去呢。”浣娘轻声道。

苏锦明白,晏碧云是怕跟自己东跑西跑惹人非议,能够时刻保持一种冷静的心,这是晏碧云的最大的优点。

“不去南城么?厨娘适才说,南城的宅子昨夜被衙役捕快们祸害的不轻,我那一对最喜欢的莺哥儿也被他们给踩死了,这帮天杀的衙役们,我咒他们今晚全部全身生脓疮疼死。”小穗儿恨恨的道。

苏锦一哆嗦,这么毒的誓,亏她发的出来,相比太祖爷发的什么造天谴之内的毒誓而言,苏锦觉得小穗儿这个诅咒似乎更加让人恐怖些。

“这样吧,先去晏东家那里吃饭,然后再回去收拾宅子,莺哥儿没了明儿上街再买一对便是,范不着生气。”苏锦捏捏小穗儿的脸蛋安慰道。

柔娘也道:“是啊,公子爷累的狠了,这些事慢慢再说也不提,柱子哥哥,劳烦将车子赶过来,我看公子爷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苏锦的脸色,灰白一片,眼神布满血丝,头发蓬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裹在身上,双眼皮都快撑不住了;苏锦自打昨日晨间起床之后直到现在已经一天多没有合眼了,加之伤神劳心一整天,终于大功告成之后,倒真是撑不住了。

小柱子赶紧赶着骡车过来,众人扶着苏锦上了车,柔娘她们屁股还没坐稳,便见苏锦已经仰靠在车壁上传来微微的鼾声。

众女心疼不已,忙将车帘拉上,挡住天光,骡车在四大护院的簇拥下缓缓朝东门驶去。

……

赵宗旦垂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垂首侍立的唐介和秦飞等人,众人均不敢说话,眼睛盯着赵宗旦等着他发话。

良久之后赵宗旦发出一声叹息,哑着嗓子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这是除掉他们的极好机会,居然弄成这幅局面,现在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哎!”

“王爷,依下官之见,此事当主动上折子报知朝廷才是。”唐介声音苦涩,上前拱手道。

“本王如何不知道现在要主动请罪,但是本王担心朝廷中会有人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本王倒是没什么,我了解皇上,皇上绝不会因为此事而重责于我,我担心的是你怎么办?应天府的一干官员怎么办?总要有人出来顶这个责任,誓碑内容泄露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这一点不知唐大人考虑了没有。”

唐介默然不语,半晌道:“下官愿为王爷顶上这个责任,王爷大可放心便是,唐某乃王爷栽培之人,这条命也能为王爷舍去,王爷明鉴。”

滕王叹息道:“你此言甚是诚恳,本王知道你的心,但是治你之罪便如治本王之罪,应天府是我们的地方,拿了你,不是等于砍了我的左膀右臂么?须得想个好法子才是。”

秦飞忽然道:“王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秘密拿了苏锦,送去京城交予皇上,毕竟誓碑上的内容是他泄露的,王爷当时不许他单独私语乃是怕他耍奸,说到底罪魁祸首是他才是,干什么要王爷和唐大人背黑锅。”

滕王白了他一眼道:“你最近说话实在是有欠考虑,本王在数千百姓面前答应了他,允许他当众说出来内容,你是要本王食言抵赖么?本王辛辛苦苦建立的声望,岂能因此事而毁于一旦;民之心得之难毁之甚易,日后大事还需应天百姓相呼应,怎能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秦飞翻着白眼退下,心道:你以为你名声有多么好么?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王府在应天府都要臭的生蛆了,偏偏你倒是天真,以为自己还真有贤王的美誉。

唐介转着眼珠子左思右想,眼见若是没有好主意的话,滕王言下之意便是要自己揽下全部责任了,唐介话虽说的好听,什么愿为王爷抛却性命云云,但是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地位和财富焉能就此便抛弃。

虽则自己能坐上应天府府尹这个位置是得益于滕王之功,但就此拱手总是不甘心。

唐介左思右想,终于脑子里灵光一闪,冲着唉声叹气的滕王道:“王爷,下官倒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避过此难。”

赵宗旦直起腰来拍着扶手道:“快说,快说。”

唐介道:“王爷即可上折子八百里加急快报朝廷,下官也立刻紧随上奏皇上……”

赵宗旦皱着眉道:“你说的还不是这个馊主意么?不是跟你说了,此举你要掉乌纱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