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笑声尖锐、如癫似狂,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脸上兴奋的通红,手指也紧紧抠在桌面上,尖尖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数道划痕。
“冯爷……冯爷他坐在一旁,像看着孩儿一般的看着我,笑的很开心,他的笑容很温暖,让奴家觉得有了他在身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论相貌,他不及你专使大人万分之一;论身段,他精瘦枯干,身上的骨头都咯的奴家生疼;可是在奴家的眼中,天下没有一个男子能如他这般的英武潇洒,奴家那时候便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奴家只听冯爷一个人的,奴家的身子也只有冯爷一个人能享用,冯爷便是奴家的天,什么皇上,什么朝廷,全是放屁,没有一个人能救奴家,除了他……除了他……”
米花掩面呜呜痛哭出声,苏锦没有出声,此刻哭泣是最好的良药,能够让她将心中的情绪尽情发泄,情绪平静下来。
米花哭声渐止,抬起头来用丝帕擦着眼泪,苏锦平静的开口道:“可是,你渐渐发现你当是的想法是错误的,是么?冯敬尧并非你想像中的那么完美,他的所作所为也和他人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么?”
米花尖声道:“不是这样……住口。”
苏锦冷笑着继续道:“当你发现冯敬尧的所作所为和你所想的不一样的时候,你是否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呢?你虽脱离苦难,但是你的姐妹们呢?那些被捋掠来从小便训练成他人玩物的白牡丹她们呢?而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恐怕她们沦落成他人玩物受尽凌辱的生活也有你一份吧,自己置身事外,看着跟自己同样命运的女子遭受自己曾遭受过的痛苦,你的心里难道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么?”
米花大叫道:“住口,住口,奴家只是尽力的保护她们而已,奴家教会她们讨人欢心,便是不希望她们受更多的苦楚,奴家……奴家对她们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她们心中所想,她们记忆深处的恐惧你又怎能抚平?你试过看着父母兄弟当着自己的面被统统砍杀的情景么?你试过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依然要被捋掠到这里强颜欢笑陪酒卖身么?这些无辜的女子所受的折磨不亚于你当初的苦楚吧,可是你有冯敬尧救你,她们呢?谁从冯敬尧的手中救出她们?”
米花面无血色,喃喃自语道:“奴家……奴家真的无能为力,奴家也不知道她们的来历,只是听说是从灾荒之地买来,他们的父母养不活她们,到了这里,好歹能有个活路。”
苏锦喝道:“醒醒吧,谎言谁不会编?你难道便从未怀疑过?即便不谈这些女子,大义呢?纲常呢?冯敬尧通过卑鄙手段欺行霸市,攫取扬州最好的市口,开设赌场青楼,莫要告诉我这些市口都是正大光明得来的;控制朝廷命官,攫取朝廷机密,排挤诬陷甚至残害不肯依附的刚正之人,囤积粮食,大发国难之财,前一个多月,扬州城的饥荒和暴.乱死了上百人,这些都在你眼皮子地下发生的,你摸摸良心自问,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冯敬尧之过?”
米花呆呆道:“奴家知道……知道又能怎样?奴家说过两回,每说一次,冯爷都发一顿脾气,奴家能有什么办法?”
苏锦道:“看得出你良心未泯,否则本使也不会和你费这番口舌,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就看你愿不愿意了,这个世间是有黑暗,人和人之间也并非纯为良善,但是你想想,普通百姓何过?凭什么因为你个人便让他们痛苦的死去?而你能阻止这一切,为何眼睁睁看着不管?”
米花诧异道:“奴家能阻止?奴家如何能阻止?”
苏锦微笑道:“你当然能阻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第四零九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今日来寻姑娘,便是为了两件事而来,只要姑娘能毫不保留说出来,本使便能阻止这一切,我不是在命令你,而是代表扬州百姓和处于苦难中的人们在恳求你。”
米花想了想道:“专使大人请说,但是奴家不能保证能不能帮上你,而且冯爷的事情我也是知之甚少,冯爷也从不允许奴家插手,奴家只负责帮冯爷经营这红影馆罢了。”
苏锦道:“先别忙着说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愿背叛冯敬尧,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这一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我只希望你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能想想这些新年之后便要断粮的无辜百姓,以及那些被夺走铺面的普通商户,还有你亲手将她们调教出来供人玩弄的苦命女子。”
米花咬着嘴唇轻声道:“大人,您问吧,奴家是女流,但是奴家不糊涂,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奴家似乎已经没有退路。”
苏锦笑道:“姑娘也不必悲观,事情与你无干,罪魁只是冯敬尧,本使不会让你牵连进去,这也算是本使的一小小的私心吧,这件事还在本使的控制之中。”
米花苦笑一声不予置答,苏锦轻轻走了两步,转身道:“第一件事要请教姑娘的便是,冯敬尧的屯粮之处在何处?”
米花惨笑道:“奴家便知道你要问这件事,只是奴家实在是无能为力,屯粮之处乃是冯爷的大机密,奴家不想问也不敢问。”
苏锦皱眉道:“姑娘当真不知道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米花仰脸道:“苏专使信也罢不信也罢,奴家总不能信口雌黄,确实不知道;奴家能告诉你的便是,那日听得冯爷和他的大弟子辛五能谈及,你们曾暗中搜寻到两处粮仓所在,一处是跑马场,一处是柳条儿胡同,不过这两处都是假粮仓,你们去了也是白去,那正是冯爷他们摆下的*阵而已。”
苏锦有些信了,这两处是假粮仓苏锦早已判断出来,还曾派王朝后半夜偷偷潜入查看,仓库是仓库,只是里边全是堆积的米糠麦麸,苏锦当时还曾想,若是实在万不得已,这些东西倒也能活命,到了关键时候可以抄了这些东西去救济;此刻自己没问,米花却主动说出来,可见这女子应该不是说谎。
苏锦想了想道:“好吧,这件事本使相信你不知晓,那么本使问你第二件事,冯敬尧利用富贵楼拉拢控制扬州官员之事你应该知晓吧。”
米花昂首决然道:“是,奴家略知一二。”
苏锦道:“好,本使不问其他,只问你一件东**在何处?”
米花道:“何物?”
苏锦道:“便是那些官员被捉奸之后所写下的供状,这些供状便是冯老虎控制官员们的把柄,有了这些证据,本使便能将扬州府衙中的贪官污吏全部肃清,还扬州一个清明的天空。”
米花冷笑道:“笑话,连屯粮之处奴家都不知道,这些证据更是冯爷最为看重的机密,他怎么会让奴家知晓?”
苏锦道:“好吧,我换种问法,他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保管,不但珍而重之,而且连你也不知道那是何物。”
米花眯眼想了想,摇摇头道:“东西倒是给了奴家不少,不过都是些金银珠宝配饰衣物,也无甚特别之物,那都是冯爷千挑万选为奴家费劲心思挑选的,奴家也都一一收好,有的还一直穿戴,难道专使大人认为这些东西里边会有供词不成?”
苏锦思索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会有所交代,不可能随随便便的给了你而不做防备。”
米花轻声道:“叫大人失望了,这两件事奴家一件也没帮上你,其实大人一开始便错了,如此重要的证物,冯爷怎么可能让奴家知晓?奴家有自知之明,自问在冯爷心中还没有重要到如此地步,这样的物事大人该去冯爷的密室中寻找才是。”
苏锦心头焦躁,咂嘴道:“或许是本使弄错了,难道冯敬尧对菩萨忏悔也是满嘴谎言?他明明说了那些东西不在他的身边,而是在一处稳妥的所在,紧接着他便说到你,很显然他的思维中一提到证据马上便想起了你,不能不让人将此事与你联系起来。”
米花听苏锦如此一说,也感到很意外,冯爷既然摆明说这些供词没有放在他自己的身边,那能放在何处呢?扬州城中谁跟他亲近到能让他放心的将这么重要的物事交予他保管呢,似乎除了自己似乎并无别人了,冯爷自己都曾说过,跟自己在一起他才最为放松,他的那些弟子朋友都是逐利之徒,根本不值得信任。
米花不由得细细的回想一遍,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还是时间太长,冯爷给了自己东西保管自己却忘了;从头到尾再想一遍,还是没有回忆起冯敬尧曾经珍而重之的给过自己什么。
苏锦看着米花思索的面容,知道她在仔细的回想,这件事太重要了,苏锦绝不愿意就这么空手而回,要是拿不到这些证据,今夜即便将冯敬尧拿了,也断然无法将扬州府衙的这些勾结的官员们拿问,而证据在冯敬尧手中,这些官员会拼了命的去为冯敬尧说好话,到那时自己空口无凭,又找不到存粮之处,加上这些官员们会异口同声的弹劾自己,而最大的定时炸弹——动军粮之事,就要在自己的脖子上炸响,这样的后果,苏锦简直不能想象。
“可有眉目了么?”苏锦焦急的问道。
米花茫然摇摇头道:“对不住大人,实在是记不起曾给过奴家什么,若是大人不信,奴家的居所就这一处,请大人里里外外的搜查便是。”
苏锦一拳砸在桌面上,手背上砸出数道血痕,叹道:“这帮蛀虫就这么白白放过了,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于他们之手,真是不甘心;搜查倒也不必了,本使相信姑娘必然已经尽力了。”
说罢告罪一声拔脚便往外走,米花忽然在背后叫了一声道:“大人且慢!”
苏锦愕然回头道:“怎么?可是想起来了?”
米花快步走到佛龛面前,指着佛龛中的一尊小小的金佛道:“奴家忽然想起来了,这座金佛是冯爷拿来奴家这里供着的,他跟奴家说睡觉老做噩梦,想求菩萨帮他化解,每日早晚一炷香,还从不让奴家上香或者碰这座金佛。”
苏锦道:“他不让你碰?”
“他说这佛像是他请高僧开光之后请来的,女子碰不得,也上不得香,只是他自己一人能碰的,否则菩萨怪罪便不肯化解了,奴家当时也没生疑,奴家一个风尘女子,身子肮脏的很,他不让奴家碰佛像也是情理之中,奴家倒也没有多想。”
苏锦快步上前,拿了凳子垫脚,伸手将那佛像给捞了下来,佛像倾斜之际,一层灰烬簌簌而下,和这房中其他地方的一尘不染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很久没人动过;入手也甚是沉重,好像是纯金打造。
苏锦将金佛翻过身来,佛像背后果然有一个酒盅大小的圆孔,苏锦探手指进去摸索,触碰到沙沙之声,里边东西着实不少,苏锦心头狂喜,*不离十了,证据一定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