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怒极反笑,紧盯着苏锦的脸道:“你装什么糊涂?本将军传皇上旨意命你等暂缓行刑,你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苏锦面色一冷道:“请这位将军自重,本使内皇上钦命,你再对本使出言不逊,本使将不再对你客气。”
欧阳修忙喝道:“苏专使休得无礼,这位乃是殿前军副都指挥使张美大人。”
苏锦冷笑道:“便是朝廷大员,也不能随便口出污言诋毁朝廷命官,本使是钦命皇差,虽无品级,但皇上可没要本使见到大官便任人辱骂。”
张美肺都气炸了,指着苏锦额鼻子道:“好,好!皇上给你两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今天本将军就要拿你动手,来人呐,将这抗旨不尊的粮务专使苏锦给我拿下。”
苏锦瞪眼喝道:“谁敢?来人,保护本使。”
赵、方二都头傻眼了,张美他们是认识的,马军和殿前军虽非隶属关系,但是毕竟是军中长官,就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马军都指挥使到此,也不敢对张美造次,亲疏有别,若说大宋军队中禁军是正妻厢军是小妾的话,那禁军之中殿前军便是大妇,马军和步军便是二房了。
可是专使大人目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不尊苏锦之命便是直接的违抗命令,惹恼了苏锦,那日子也必不好过。
正为难间,却见数十名厢军在潘江的带领下呼啦啦冲上木台,将十几名殿前军侍卫围在当中。
“大胆!此人抗旨,你们竟敢帮着他,想造反么?”张美怒吼道。
潘江拱手道:“回都指挥将军,卑职等只是奉命行事,宋知府早已将厢兵调配之权授予苏专使了,请将军见谅。”
“什么?反了,反了,这还了得,想不到竟然有人大逆不道,本人定要禀报皇上,你们统统都要被处斩。”张美咆哮了,颐指气使惯了的他没想到居然被一帮土鳖一般的厢军围住,这就像一个权高位重之人在重要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光了裤子一般,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这个……张将军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欧阳修陪着笑脸上前打算劝慰几句。
张美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指着他的鼻子道:“还有你……欧阳大人,没想到你这个朝中重臣居然也敢抗旨不尊,也好,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这回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苏锦冷声道:“这位张将军,我等奉旨处决扬州人犯,你跑来又是跳又是叫这是在干什么?刑场乃是公务之地,你是来干嘛的?”
张美呸了一口道:“本官已经远远发声,要你们刀下留人,为何强行行刑?”
苏锦故作惊讶道:“你喊了么?本使怎么没听见?”
张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歪着头撇着嘴道:“你竟敢妄言没听见?众目之下这个谎你也敢扯?”
苏锦无辜的眨巴着眼道:“本来就没听见,何来扯谎之说。”说罢转头问潘江等人道:“你们听见了么?”
潘江摇头道:“人多声音嘈杂,卑职没听见。”
一干厢兵也纷纷摇头道:“我们也没听见。”
张美咬牙频频点头,忽然指着欧阳修道:“欧阳大人,你呢?你听见了没?”
欧阳修不知如何作答,迟疑的道:“这个……这个……本官……”
苏锦大声道:“何必问台上人,台下七八万百姓,何不问问他们,你刚才说本使耳朵聋了,百姓的耳朵总不能都聋了吧?”
不等张美回答,苏锦便走到台口朝台下百姓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这位京城来的张将军说我不听他刀下留人之令,私斩人犯,要拿我上京治罪;本人冤枉之极,因为我并没有听到他曾叫喊,但是他不信;所以本使想问问诸位,你们听到他喊刀下留人了么?”
众百姓早将台上的情形看在眼中,虽听不清苏青天和这位气势汹汹的官儿在争些什么,但前因后果都曾目见,猜也猜出几分了。
此时哪里还需要动脑子,张口便道:“没听见,咱们什么都没听见。”
张美朝台下点着手指道:“一群刁民,睁眼说瞎话,你们想死么?”
一名尖嘴猴腮的矮小汉子忽然高叫道:“大人,草民听见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那人,恨不能一巴掌扇死这***。
张美大喜道:“很好,你听见什么了?说给本官听听。照实说,本官有赏!”
那人嬉皮笑脸道:“赏钱倒不必了,据实回禀官长问话,乃是我辈百姓应尽之责,小人确实听见了。”
张美呵呵笑道:“快说给他们听听。”
那人道:“小人听见了,就在刚才,一头驴儿在街口大叫,不知大伙儿听到没有。”
百姓们哄堂大笑,有人促狭的附和道:“对对,是头大蠢驴,怕是南街张屠户正在煽驴呢。”
张美脸色紫涨,伸手便要拔刀,一名殿前军侍卫赶紧上前拦住,低声在他耳边劝慰。
张美冷笑转身,对苏锦一拱手道:“果然名不虚传,很好,我张美认栽,不过我告诉你,此事可没那么轻巧就过去了,咱们京城见!”
第四八一章还乡
张美一挥手带着手下便要下台,欧阳修和宋庠赶忙上前拉住,欧阳修笑道:“张都使何必这么急?您是来宣旨的,旨意未宣便回去,皇上那儿如何交差?”
张美冷笑道:“人都杀了,还宣什么旨意,欧阳中丞是在消遣本人么?”
欧阳修道:“岂敢,张都使虽来迟了一步,但旨意还是要宣的,否则皇上岂非怪罪张都使的失职么?本官也是为您着想;再说本官也很纳闷,皇上昨日刚下的旨意,允许我等在扬州处决人犯,为何又差遣张都使千里传旨要暂缓行刑呢?”
张美想了想道:“也罢,欧阳中丞说的也有道理,人虽没有拦下,圣旨还是要宣的,否则本人回去确实无法交代。”
说罢转身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锦盒来,高声道:“欧阳修、宋庠、苏锦听旨!”
众人忙整衣肃冠跪倒在地,百姓和士兵们也全部跪倒在地听旨。
“欧阳爱卿、宋爱卿、苏爱卿,朕前番下诏答应你等为平民愤将扬州犯官就地处决,但诏书送出之后,政事堂及枢密院皆上书言及不妥之处,言及此乃本朝吏治第一大案,仓促处决不合法度,吕爱卿请旨拟派有司去扬州稽核案情再做裁决。朕亦觉政事堂枢密院所请乃是慎重之举,故考虑再三决定从其请,暂缓行刑。此番是朕考虑欠妥,你等为百姓着想亦无可厚非,扬州军民若有不解之处,三位爱卿当做好安抚解释之务,朕答应你们,稽核完毕之后,行刑之地仍在扬州,定让百姓们目睹罪酋授首为快!钦此!”
众人三呼万岁,呼啦啦起身,张美收拢圣旨淡淡道:“欧阳中丞,接了圣旨吧。”
欧阳修举步欲上前接旨,苏锦赶忙一把拉住,跨前一步道:“张都使,这圣旨便请张都使带回京城吧,臣等不能接旨。”
张美怒道:“苏锦,你说的什么话?圣旨当众宣读,岂有不接圣旨之理?”
苏锦道:“张都使,圣上旨意是要我等暂缓行刑,可是人犯已经处决,我等再接了旨意,岂非是抗旨不尊么?这个罪责我等可担当不起,张都使将圣旨带回京城交还圣上便是,未能赶到行刑之前宣旨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你,你的职责已经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