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萧特末和刘六符吃惊了,萧特末摇动满是黄毛的硕大头颅道:“不信,本使坚决不信,这位苏副使在你们朝廷从未任过一官半职,而且年纪也只有十几岁,怎么可能担此大任。”
苏锦笑道:“你不信不代表不是事实,粮务之事乃是本人亲手督办,并非你所说的那样耸人听闻;我大宋经年丰收,民间屯粮无数,本人只是将民间屯粮收上来一小部分,粮务危机便即解除,可不是像你所说的大伤元气。”
萧特末半张着嘴有些呆傻,只听苏锦续道:“我大宋皇帝施行仁政,行藏富于民之策,慢说是一次饥荒,便是三次五次,民间囤积之粮也足够应付;萧主使从北而来,一路上可曾见什么流民暴.乱之象?便是我大宋都城汴梁,您这几日怕也是仔细观察了,可曾见有丝毫的缺粮之象?”
萧特末嘟囔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天灾内耗伤筋动骨,外表自然看不出来。”
苏锦笑道:“我懂萧主使的意思,你不过是要我们承认我大宋现在缺衣少穿民不聊生罢了,好吧,既然你坚持这么认为,那我便满足你,萧主使我穷的连裤子都没有了,餐餐吃老树皮,夜夜睡荒草堆,你们在边境上屯兵数十万,我们宋人快要饿死了,无力抵抗了,你们快来打我们吧。哈哈,这样您可满足了?”
萧特末眨巴着眼呆若木鸡,这正是他要隐晦的表达的意思,他本想说,你们宋人已经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我大辽雄狮百万陈兵边境,随时可以踏平你们;念在宋国和我大辽有兄弟之谊,如今我们皇上提出几个条件让你们下个台阶,你们就不要讨价还价了。
上午受了打击,他学了乖,也为了不惹的债主发怒,他想拐弯抹角的表达这种意思,如今被苏锦一语道破,反倒无言以对,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了。
第六零一章好戏之前
刘六符看出端倪,萧特末一改以往跋扈作风,居然说话也拐弯抹角起来,他当然知道原因,无非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还欠着对方一屁股债,此刻又大言不惭的坐在这里跟别人谈及国家大事,当然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刘六符可没那么多顾虑,萧特末虽为主使,是自己的官长,但实际上在辽国,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隶属关系;只是因为刘六符是辽国中的汉人,多少在契丹族统治下的大辽国中地位稍显弱势。
虽然辽国上下一致标榜汉人不受歧视,而且很多汉人都进入高层中枢担当要职,但要说完全的一律平等,那就是胡扯。就在几十年前,汉人的地位还属于劣等,近岁跟宋朝交往贸易频繁,这才有所改观,但远没有到民族一家亲的地步,封邑之权领军之要职寥寥无几,便是明证。
刘六符之所以对萧特末客客气气的,便是因为这种内心中身为汉人的弱势作祟,但此番出使宋朝,乃是刘六符一辈子中的大事件,这次的差事既被他看着是飞黄腾达的阶梯,也可被看成是他命运中的一道坎,这道坎过不去,他就完了。
萧特末有后路,因为他是契丹族人,更因为他是大辽兵马大元帅耶律宗元的家仆出身,有了这两个靠山,萧特末就算办砸了差事也能保住性命;而自己一无所有,这次出使的差事,若非同为汉人的丞相张俭有心扶持,给他这个机会的话,他一辈子都别想以七品翰林学士的身份来出使他国。
萧特末无言以对,刘六符可不能沉默,即使对方那个苏副使是个难缠的家伙,言谈之中似乎也洞悉了辽国此次行动的底线,但实际上,底线从来都是相对的,一旦惹急了,会有人不顾一切的提议进攻宋朝。
“两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我萧主使之言确实有此意,只不过萧主使为人豪侠仗义,不愿直言伤了两国之间的情意;好在苏副使聪慧过人,领悟出其中之意,这便省了不少口舌了。”刘六符开口道。
苏锦微笑道:“刘副使怕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能明白萧主使的话中之意,可不是因为我聪慧过人,善于揣摩他人的话意;本人最烦的便是揣摩他人之意,有话直来直去岂不是更好么?只是因为针对此次贵国的不义之举,我大宋上下早已达成共识,就知道有人会趁浑水摸鱼前来捞一杯羹。”
“苏副使此言差异,何为趁浑水摸鱼?我大辽皇帝送给贵国皇帝陛下的书信中说的明明白白,所提四条要求无一不合情合理,而且也并非如今才有,而是早有定计,只不过恰逢如今之事,显得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苏锦哈哈笑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掩饰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么?早不来谈晚不来谈,当我大宋内受饥荒,外受西贼骚扰之时便陈兵边境,又提出四条无理之要求,这可不是‘恰逢’,而是故意为之罢了;你若是连这一点都狡辩,咱们还怎么谈下去?你们是不是将我大宋上下当成傻瓜了?”
刘六符脸色一红,看了一眼萧特末,拱手道:“也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我大辽皇帝的书信中已经提出四条要求,咱们便来谈谈这四条要求如何?我等如今主要的差事可不就是谈妥此事么?谁也不想兵火涂炭,但这便取决于我们商谈的结果了。”
苏锦转头对富弼道:“富兄,他们要谈那四个条件,你说该当如何?”
富弼不知苏锦的意思,不好表态,当下想了想含混的道:“贤弟拿主意便是,总归是要谈的。”
苏锦点头,对萧特末道:“萧主使以为呢?”
萧特末乐的刘六符出面,自己实在是不好多开口,既然对方主使站在幕后,自己不如放手让刘六符折腾,折腾好了,功劳自己少不了,折腾的不好,罪责全是这小子的,也省的跟苏锦正面讨价还价的尴尬。
“刘副使之意便是本使之意。”
苏锦一笑,心道:你现在倒是缩的很深,上午一次交锋受挫,立刻开始当缩头乌龟韬光养晦,还真不能太小看了你。
“两位贵使这趟来可有期限所限?”苏锦忽然问起别的来。
“我大辽皇上限定一月之期,来时至今已经用掉十日了,也即是说下月二十左右必须回归上京复命。”刘六符道。
“也就是说,除去回程路途上的十日,两位还能在汴梁呆上十天,是么?”
“正是,最多十日,不管谈的成谈不成,我等都要归国,再相见或许是老友相聚,又或许……”
“或许是战场相见了是么?”苏锦笑道:“你不用老拿这些话吓唬我,你这样咱们还谈什么?我大宋皇上直接答应你们便是,还要你我作甚?”
“本来如此,我说的都是实话,苏副使莫要错估了形势,我大辽国一国之力的确有些勉强,但也不妨告诉你,在我和萧主使前来汴梁的同时,另一路使节正在去往兴庆府的途中,去做什么,我想不用多做解释,聪明如苏副使当心知肚明。”
苏锦微笑道:“明白明白,我完全的明白。但是既然还有十日,咱们先不着急谈判,今日咱们闹了些小不愉快,两位心情一定不大好,咱们宴后先各自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本人安排好场地,寻个雅静之处坐下来慢慢聊,岂不比在这吵吵嚷嚷的酒楼上为好么?”
萧特末和刘六符倒也没多大意见,今天是双方谈判使者第一次相会,回去后还要商量研究一下对方的行事风格和城府,便于谈判之时加以利用。
双方闲扯几句,酒宴草草结束,苏锦和富弼将两位辽使送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去后,对富弼笑道:“富兄,今日可真够精彩的,这两个家伙想捞一笔,结果被咱们赚了一大笔。”
富弼笑道:“可不是么?愚兄当时紧张的很,也不知怎么的便赢了,贤弟可真是不简单,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还以为咱们只有你手下的四个伴当有把握赢,没想到侍卫中也藏龙卧虎。”
苏锦哈哈笑道:“指望那些侍卫?早输得裤子都没了。你没见我命人去取银子,后来抬银子来的四人中的两人不见了么?”
富弼摇头道:“这个还真没主意。”
苏锦微笑道:“那是王朝借着取银子的机会将晏小姐的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给叫来掉了包了;这样十人应战队伍中便有六名好手,咱们赢面六成,我还怕他个啥?”
富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你怎地好像有恃无恐一般呢,原来你早已将上场之人掉了包了。”
苏锦道:“我也不是有恃无恐,说实话,萧家十虎个个是好手,我的心也提在嗓子眼里,但事情逼到那份地步,只能拼死力博,只要一退,后面的事便不好办了。”
富弼点头道:“确实如此,那萧特末的气焰低了许多,恐怕是没银子还赌债了吧。还有,他们输了你怎地没叫他们公开在街市上喊话服软呢?”
苏锦道:“那事可不能干,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我们可以时时提醒他们,但这把刀不能落下来,一旦落下来之后,便再无威胁了,他们便会肆无忌惮,还不如悬在他们头上恶心他们为好。”
富弼呵呵笑道:“真有你的,果真是这个道理。”
苏锦摆摆手道:“咱们去看看马汉的伤势,这小子今天豁出命了,此事一了,我手下的几个人必须要给个官职,这事着落在你身上了,若是办不好,兄弟我跟你没完。”
富弼道:“这还用说?办好此事之后,皇上不给封官我便辞官回乡种田去。”
苏锦道:“别扯那些没用了,上车再说,下午还有一大堆事要干呢,我要跟富兄好好合计合计。”
富弼愕然道:“不是回去休息么?怎地又有事做了?谈判地点的安排早已准备好,又无需你**心。”
苏锦低声一笑,凑在富弼耳边道:“你当我明天真要跟他们谈么?让他们做梦吧,谁有空跟他们谈?明天咱们带他们去见识见识我大宋都城的繁华,顺便让他们长长眼,他们不是自诩铁骑百万天下无双么?明日咱们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吓破他们的胆。”
富弼浑然不知所以,急着要问,苏锦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拉进大车内,车把式挥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一溜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