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2 / 2)

莺儿道:“奴家会写。”

苏锦点头道:“那你留下,其余人等回避,今日之事谁多一句嘴说出去,本官教他也尝尝十八酷刑再说。”

老鸨子赶紧道:“不敢不敢,大人放心便是,奴家出去准备酒菜,官爷审完犯人赏光用些酒饭,奴家叫那些琴师歌姬们来陪着大人用餐,也尝了他们的心愿。”

苏锦笑道:“你且去,完事再说。”

老鸨子领了众人出门而去,屋里立刻静了下来,苏锦挑了挑烛火使之更为明亮,淡然道:“说罢,如何勾结外人陷害石大人之事须得事无巨细不准遗漏半分。”

金哥儿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喘着粗气道:“小人不敢隐瞒,大人也知道,我家大人俸禄不高,但却讲面子排场,小人是他的管家,家中用度时常入不敷出,大人又不愿对付,很是教人为难;去年中秋节,我家大人要召集好友赏月饮酒做诗,但账上早已无钱,我便同大人商议是否可以不办这个酒会,但大人不肯,反而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就是想偷懒怕麻烦,说要我无论如何想办法挤弄些钱银出来办酒会,这对他的仕途很有利。”

苏锦皱眉心道:这个石介也真是的,打破脸充胖子作甚?没钱却好宴饮,这不是要下人为难么?

就听金哥儿续道:“小人实在没有办法,便告诉我家大人取出我多年的积蓄来暂时添补亏空,事后再补偿回来,大人当时答应了小人,于是那天晚上,小人取出八十贯钱来热热闹闹的办了中秋酒会,大人也极为满意;其后数月,大人的月俸下来,小人便从中扣了八十贯出来,有一日大人忽然来到账房要支钱使用,账上岂有余款,大人便问缘由,我便将此事说明白,没想到大人勃然大怒,说我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他收留我我便冻死街头云云,小人无法辩驳,但小人也老大不小了,也想攒钱娶妻留后,便没有将八十贯钱退回,后来我便听家中婢女偷偷告诉小人说,老爷对我极为不满,打算将我驱赶走人。”

苏锦问道:“石大人怎会如此?你这是瞎编乱造么?”

金哥儿指天发誓道:“小人有半句虚言教我死后坠入十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苏锦摆手道:“说下去,后来怎样?”

金哥儿道:“小人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些气愤,小人的命确实是大人所救,但十年来,小人鞍前马后的伺候,从不敢懈怠,即便是工钱少的可怜小人也从未抱怨过,当初大人去赴任,路上遇到劫道的土匪,小人拼死保护大人才逃得性命,这些也都不说了,这是小人报答大人的一片心意,也从未想得到什么回报;便是来到京城之后府中的婢女春梅与我甚是投缘,但老爷硬是纳了为妾,小人也打落牙齿肚里咽,从未说过什么;我忠心耿耿的卫护大人,没想到大人尽然弃我如敝履,这教小人如何能接受?”

苏锦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陷害主人,还是以谋逆之罪陷害,你的心肠也太狠毒了吧。”

金哥儿磕头叫道:“天地良心,小的若有半分陷害主人之意便是猪狗之辈。”

苏锦怒道:“到这时候你还狡辩,你太不老实了。”

金哥儿道:“大人请听我说完便明白了,闻听老爷要驱赶了我之事后,小人心下不忿,想想这么多年来一番忠心化为草芥,心头便不平难当,于是我便想趁着走之前捞上一把,以后也好有生存的资本。”

苏锦道:“石大人府上一贫如洗,你能捞什么?”

金哥儿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写的一手好字,刻得一手好章,很多人都来求字求章,但是我家大人都不愿意,我也曾劝过大人,便是写些字赠予他们又如何?替他们刻些金石之物又如何?润笔之资也颇为不菲,正好可以补贴家用;可是大人却又将我呵斥一顿,教人无法理解。”

苏锦心道:你怎会懂得这些文人老夫子的想法,个个清高无比惜墨如金,求字求画求印章,那是要百般求肯才愿意给,若不如此,又怎能显得自己的字画珍贵,刻得印章难得?

“恰在此时,东二坊的水墨斋的掌柜的老顾找到了我,说是他《“文》的水墨斋《“人》有一位顾《“书》客指名道姓《“屋》要石大人的字幅和印章,而且出的是高价,老顾问我能不能弄些出来得利与我平分。我一听此言正好中了心意,于是乎便将大人以前的书信偷了几封出来交给老顾,老顾又要印章,还说要大人的私章,我知道大人的私章视如珍宝,每日必把玩一番,拿出去必然露陷,于是老顾便出主意说,拿几张空白信笺盖上几枚印章也算是交差,于是我便照办了,按照要求交了盖了印章的信笺;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着了道儿,害了……害了大人。”

苏锦沉思道:“几封书信几枚印章便能得利三百两银子,难道你便没有怀疑过?”

金哥儿道:“哪里有三百两银子,老顾只给了我十两银子,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苏锦道:“那你这钱从何而来?”

金哥儿叹道:“大人莫急,容小人继续禀告。”

第八五八章机关算尽(下)

金哥儿道:“东西给了老顾之后,小人尚且暗自窃喜,以为找到了生财之道,还跟老顾打了招呼,今后若有人需要我家大人的墨宝,我可以从中帮忙。”

金哥儿面带愧疚之色,缓缓道:“可是没过多久,刑部突然来人将我家大人带走,说是因为大人写给富枢密的一封信中涉及谋逆之事,这件事当真匪夷所思,小人跟随我家大人十年,大人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我家大人对皇上那是尊崇有加,平日在宅中总是感叹今上仁智宽宏,还说大宋中兴非在皇上手中不可,家中所做诗文倒有一半是赞颂皇上圣明之诗;说谁妄谈另立新皇我都信,但我家大人决计不会。”

苏锦道:“你便那么肯定?你不是对石大人百般不满么?怎地有替他说话?”

金哥儿面色晦暗低声道:“小人为的只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毕竟小人跟随大人十年余,抱怨也好,委屈也好那也是个人的私事,但像这件事,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小人觉得蹊跷,于是便暗中打探,使了钱探望大人,才得知事情的细节;到这时我便明白了八九分,我家大人的字迹或可模仿,但那私信的印章却是我亲手保管,大人每日都要查看,绝不可能为外人所攫取,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偷出去的几封信和那几张盖着私章的空白信笺出了问题。”

苏锦冷笑道:“这么说来倒是你的无心之失了?你倒是摘得漂亮,但此事恐不是你轻易便能撇清的。”

金哥儿垂首道:“小人说的都是实情,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是悔之晚矣,左右都是死,我也没必要隐瞒罪责;当想明白此节之后,当晚我便去找那老顾理论,谁知老顾也蒙在鼓里,他也不知道此事居然涉及如此大案,于是我和老顾便商量着去衙门说清楚此事,好让官爷们根据这条线索查清此事;然而就在我们约定明日一早去衙门说清楚此事的时候,门外跳出来七八个不明身份之人,老顾认出来其中一个便是买我家大人的买主,但三言两语之后,那帮人便悍然行凶,将老顾杀死在当场……”

苏锦皱眉道:“他们当着你的面杀了老顾?为何没有杀你?若要灭口,干嘛不连你一块灭了?”

金哥儿道:“小人委实不知他们所想,当时吓得糊里糊涂的,只会求饶,哪里还会去想这些;那领头之人用刀架着我的脖子跟我说:‘石大人这回是必死的,你也算是帮凶一个,本来我们可以宰了你一了百了,但是看你怪可怜的,也不想凭空坏了一条性命,只要你守口如瓶,便能保住性命,否则,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小人吓得当真是屁滚尿流,只得答应了他们,那伙人又拿出三百两银子给我,说只要我守口如瓶,过段时间便允许我远走他乡,拿着这些钱讨个漂亮的浑家过个富足的日子,小人也无从选择,拿了银子不敢放在家中,便偷偷埋在北城的吴起庙外的荒坟堆里;小人也想开了,反正也这样了,莫如快活一天是一天,于是便经常出没于青楼妓寨混迹日子罢了。”

苏锦眉头锁成一个疙瘩,他在细细判断金哥儿话中的漏洞,目前看来最大的漏洞便是为什么那伙人不杀金哥儿,但转念一想,苏锦又恍然大悟起来。

金哥儿是石介的贴身仆役,石介犯了惊天大案,本已经是震动朝野,官员们大多表示怀疑此事,而在这个当口,若是再杀了他的贴身仆役,岂非大大的增加此案的疑点,非但不能杀,反而要稳住金哥儿才是上策,只待石介富弼之案定案之后,这金哥儿恐怕也是难逃一死,幕后之人岂容还有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苏锦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惊得他额头见汗,幕后主使之人岂会放心金哥儿不去告密,一定是有人手盯梢,否则那日金哥儿前脚进老顾宅中后脚便有人到来,明显是盯得很紧;而自己这几天安排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住金哥儿,岂不是正在那些人的目光之下?那么今日这妓院内外的某个角落,或许也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找到金哥儿的事也必然要暴露了。

“金哥儿,你可有其他要说的了么?譬如那晚照面之人的长相,衣着,还有他们的言谈中是否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这些你可有印象?”

金哥儿道:“大人,该说的我全都说了,那晚事发突然,小人没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小人吓的要命,别说是照面细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如何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苏锦道:“也罢,你记不清也是情理之中,你可知道,如今便是我不拿你,你也必将横尸街头,因为本官来查勘此案与你接触之事必然已经被那指使之人暗中窥察,他们知道我必然要你作人证,所以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你。”

金哥儿面色煞白,流着冷汗道:“小人本就该死,反正左右是死,也顾不得了。”

苏锦站起身子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如果现在给你一条活路,你会不会跟本官合作?”

金哥儿一喜道:“活路?大人要给我活路?大人莫开玩笑了,我的罪如何会被宽恕。”

苏锦道:“本官说能宽恕便能宽恕,但前提是你要与我合作,你本无心之失,从动机上来说,你并非是为了陷害富弼大人和你家主人,只是财迷心窍罢了。”

金哥儿看到了希望,连连磕头道:“但凭大人指点一条明路,只要不死,小人一辈子感激大人的恩典。”

苏锦道:“机会是自己把握的,我如今给你个机会,看你把握不把握的住。”

金哥儿颤声道:“大人请讲。”

苏锦道:“幕后之人定然要除了你灭口,我本可以将你押进大牢看守,最多是证明你家大人和富弼大人是为人所攀诬,但是幕后主使没有挖出来,此案无法结案;再者我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的手脚蔓延到什么程度,万一我前脚将你收押后脚你便在牢中被害死,死无对证便是要这口供也不能为两位大人开脱;鉴于此本官决定暂不收押你,放你回去。”

金哥儿一愣道:“放了小人?大人既说他们定然知道大人已经和小人秘密接触一定会杀了我,那不是叫小人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