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叹道:“范帅和韩帅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教人难以想象,不过卑职私底下认为,结党之说未免牵强,以此为借口贬斥几位大人,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魏松鹤道:“可是欧永叔写的那篇《朋党论》便是自承确有其事,也难怪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皇上岂会容许有人公然结党,自然是要处罚的。”
苏锦微笑道:“欧永叔确实这一招棋走的过了,教人抓住了把柄,不过归根结底而言,还是新政的问题,新政施行过程中犯了不少错误,弄得怨声载道,皇上是想赶紧结束新政,欧阳大人在恰当的时机给了恰当的理由罢了。”
魏松鹤低声道:“您的意思是……欧阳修故意这么做的?故意借此机会让皇上下台阶,将新政之失归结到韩范等人身上?这不是苦肉计么?”
李重呆呆的道:“难怪,难怪以欧阳永叔的老练,怎会在钱铭逸弹劾他们结党之时走出这一步蠢棋,难道是皇上授意他如此?亦或是他揣摩出了皇上的心思?”
苏锦忙摆手道:“这等事岂能胡乱猜测,咱们只是闲聊,这些话可不能有半句在外边透露出去,不然我们可都有大麻烦。”
众人面面相觑,背心微凉,苏锦这么一点,整件事忽然便的微妙起来,欧阳修身为谏院一员,得罪的人不在少处,但他能一直在朝廷上占据要职,除了他自己的本事之外,皇上的力挺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说他为了解新政之困,替赵祯寻找台阶下,也并非不可能,毕竟风声正紧的时候他果断抛出朋党论给赵祯以借口,略觉有些突兀,以欧阳修的智商这着臭棋不该下出来;况且事后韩范等人拒不承认结为朋党,而他这个自承是朋党的人却没有受到更为严厉的惩处,依旧混了个滁州知府的职位,不免让人感叹他的运气太好。
“诸位,不必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又将环庆鄜延两路的重担压在我的肩上,我现在想的便是如何能让西北四路尽快的重上正轨,这一切还需诸位多多协助;说实话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到无处下手。”苏锦摇头叹道。
潘江问道:“跟随大人来的那个高若纳是个什么路数?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
苏锦摇头道:“我也不认识他。”
李重道:“下官知道点他的情形,此人据说精通天文和医术,曾是圣上身边的起居舍人,据称皇上对他很是信任,还任过礼部主客员外郎,后来外放睦洲知府,累官至河东转运使的职位,期间还在西北当过官;家父在世时曾在河东路任职,与他有过同僚之谊,不过家父跟他交往不多,据说他不太好相与,具体如何,下官也不敢胡乱猜测。”
苏锦微笑道:“看来.经历蛮丰富,不过皇上派他来给我当副手的用意我也明白,咱们也不必得罪他,该让他知道的就让他知道,不该让他知道的教他一无所知便是。”
潘江撸.着袖子道:“这老小子要是不老实,老子给他好看。”
苏锦翻翻白眼道:“可别乱来,他是分管军务,你是泾原路都部署指挥使,说起来是他的属下,说话办事悠着点。”
潘江啐了一口道:“除了苏大人,老子在乎谁?”
苏锦对他无语,皱眉道:“这一回皇上把那两路交予我管辖,但却一文钱一粒粮食不给,要我自行解决,这差事难办了,我打算带着三司盐铁司主事梁大人在各州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矿山多些生财之道,不然咱们很快就要陷入困顿之中,我这官当的,真他娘的窝囊,人家都是大把银子往兜里装,我这里掏干了腰包往外垫,想想真没意思。”
众人愕然道:“怎么会这样?皇上太不地道了,拿路使大人当摇钱树呢?”
苏锦摆摆手道:“不说了,说的窝火,所以要摆脱诸位替我想想办法,咱们秦凤路和泾原路目前算是逐渐恢复了元气,我想,从今年夏粮上市开始,应该要收些粮税了,皇上前年就答应我,可以适当的收些粮税只用,去年矿山赚的钱不少,我这人又是个软心肠的,于是便免了一年的税钱,目前这种情形,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李重沉思点头道:“可以适当的收些,但不宜过甚,百姓们刚刚吃饱肚子,要悠着点来。”
苏锦道:“这件事交给李兄了,我已经提议让李兄兼任四路常平仓司之职,李兄帮我将疑难之处向百姓们解释清楚,我不想弄得天怒人怨的,总之可收便收,不可收也不强求。”
李重起身拱手道:“下官明白,此事我来办便是。”
魏松鹤道:“靠秦凤泾原两路的税钱也不能保证鄜延环庆两路的开销,弄不好都被拖的没饭吃,皇上也真够看得起咱们,居然一毛不拔,真是古今未尝听闻。”
苏锦道:“不说了不说了,事已至此,牢骚也无用;看来咱们要广开财路了,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边境上不是静止私商出入么?目前这种情形,我看可以稍微放开一些,允许私商进出,但要收取他们的过关税;夏国现在什么都缺,东西过去都能卖高价,商贾们也不会亏本,咱们也能赚的不少;另外我想请你们去南方各大州府逛逛,说服些商贾来咱们西北做生意,这样咱们在商税上又能弄上一笔,总之多方想办法,不就是几十万人的吃饭问题么?应该不会太难。”
李重皱眉道:“边境开放商贾进出,可是违反两国和议条款的,这不合适吧。”
苏锦笑道:“有什么不合适,人家商贾偷偷的进出,我们能天天盯着他们么?”
潘江道:“大人不是说那样会养虎为患么?”
苏锦道:“控制住数量,控制商品种类,以粮食布匹茶叶等消耗物资为主,其他的一律不准,再有便是商贾不准将夏国物品带回贩卖,咱们只卖不买,让李元昊的青盐堆成山,毛皮当荒草,他们没钱哪有翻身的机会?总之,不用怕,两国之间的贸易迟早要恢复,咱们乘此机会弄些实惠,而且这些钱全用在西北建设上,我们又没往口袋里装一文;难道眼睁睁的守着财路饿死不成?”
众人点头道:“有道理,便照您的吩咐去做。”
苏锦挤挤眼道:“私商税收之事要秘密进行,别让那个跟来的高若纳知道,收税的兄弟要选可靠的,可别捅漏子,免得有人在皇上那儿告状。”
潘江笑道:“包在卑职身上,这是我泾原路防务范围,您就放心吧。”
第八七七章新城
苏锦派数百士兵跟随梁适在西北四路找矿,虽然对此抱着极大的希望,但即便能找到矿场,且不说能不能开采,即便是能开采,从采矿到产生效益也起码要一年时间,而这一年时间四路的百万百姓要吃饭要穿衣,钱从何来?
所以苏锦不能押宝在矿场上,他需要更多的办法来缓解财政压力,后世有句话叫做‘不要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意思就告诫人们不要押宝在一件事上。
宝山的煤矿目前产量逐渐减少,不是因为矿产枯竭,而是因为随着掘进的深入,矿洞越来越深,采矿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危险性也越来越大,去岁十个掘进面中的一个曾经塌方下来,砸死了七八个矿工,苏锦也不得不下令矿场管理人员首要保证人员安全,再考虑产量。
苏锦特派了专门独立的安全监察,矿洞的框架和掘进都要经过他们的验收,一旦他们监察不力,导致事故发生,苏锦将直接追究他们的责任;再加上越往下,矿洞的煤炭进出也越来越不方便,完全人力的开挖,加上安全的压力,导致宝山煤矿的产量越来越少;高峰时期每日出石炭原煤近三千筐,如今已经减产至两千筐,而各地的需求量越来越大,生产的压力很大。
不过煤矿是个摇钱树,去年年底结算,晏碧云的账簿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天文数字,宝山煤矿去年一年出煤近三百万斤,加工成煤饼及香饼之后,得钱八百余万;但即便如此,苏家的结余不超过百万,工钱成本外加秦风泾原这两路的建设资金便花掉了五百万贯,还有一部分则是消耗在不赚钱的铺路和火油的提炼上。
不过让苏锦高兴的是,火油的提炼愈发的成熟和快速,虽然这玩意目前只是耗费金钱,但苏锦相信,这些火油迟早会派上大用场,除了一部分免费充入各州府的军械库中,苏锦还命人偷偷弄了几千桶质量上乘的藏在山洞中储备,迟早有一天,这些火油将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而沥青柏油大路也从宝山铺到了延州,又从延州往渭州铺设,原本是为了便于石炭原煤以及物资的进出,但此刻苏锦又有了新的想法;既然自己打算招商引资这些又宽又平风雨无阻的柏油大马路自然是最好的硬件,即便是资金再紧张,苏锦也决定迅速的将各州之间的柏油马路以及主干道全部铺设成沥青路面。
除此之外,几座主要的大城池也要做适当的改造,低矮狭窄的街道和房舍要推掉重建,每个州府起码要有一条能拿得出手的主街道,道路要宽敞干净,商铺要开阔敞亮,这样才会让前来考察的商贾们觉得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否则一片破败之象,看起来就是随时准备丢弃逃跑的城池,哪家商贾敢来做生意?
苏锦的宏伟蓝图描绘的夺人眼球,不过家中的妻妾们了解现状之后倒是颇为担忧,某一日傍晚,苏锦跟众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聊的时候,晏碧云不声不响的递过来一张写满数字的纸。
苏锦笑道:“这是什么玩意?”
晏碧云轻轻坐下,揽过在周围乱窜的虎儿抱在怀里道:“这是菱儿和柔娘他们替你算出来的需要的金钱,按照你的设想,光是修路和旧城街道翻新这两项,就要耗钱三千万贯,快赶上咱们大宋一年的财税钱了。”
苏锦咂舌道:“这么多?他娘的,把我骨头砸成渣卖了也不够啊。”
虎儿奶声奶气的学苏锦说话:“他娘的……”
一旁的柔娘一把搂过虎儿白了一眼道:“虎儿,别跟你爹学这些粗话,你说话要文雅,不然柔姨娘可不让你跟我睡觉了。”
虎儿忙叫道:“虎儿不敢说粗话了,柔姨娘带虎儿睡觉,虎儿要吃柔姨娘大.奶奶……”
柔娘面红耳赤,啐了口道:“臭小子,再瞎说撕了你嘴……”
苏锦暗自好笑,这小子有乃父之风,已经开始学会占便宜了,不过很快苏锦便笑不出来了,这笔钱的数额实在太大,短时间内实在是难以解决,苏锦也不可能为了这些事弄得全家老少勒紧裤带吃粥喝稀。
“哎,看来我的计划是空想,难呐。”苏锦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