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面色一冷,她无法原谅盛旖滟今日去坏翼王的好事,本来皇上明明就打算睁一只地任由翼王迎娶萧靥儿了,萧靥儿成了翼王妃,他们便掌控了萧虎手中的兵权。可今日就因为盛旖滟跑去大闹,又胆大妄为地捅破了储君之争的这层窗户纸,这才使皇上为安定人心,维护他的帝王威信,这才不得不倾向太子。
都是盛旖滟,都是她!
这个贱女子,不仅已残破之躯肖想翼王妃多年,拖累她的爱子多年,如今竟然还敢当众掌爱子的脸,又坏爱子的事,皇后此刻满腔的怒火全都对准了正好出现的旖滟。
她闻言开了口,道:“皇上,臣妾承蒙皇上不弃,恩宠多年已经满足,怎敢再肖想其它,洌儿沉稳老练,岂是睿儿能够比的,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皇上能一直疼爱臣妾,宠爱睿儿,给他父爱,臣妾便是不做皇后都是满足的。睿儿被臣妾宠坏了,可他是真心爱慕萧小姐,绝对不是因萧虎之故,睿儿那孩子本便懒散最怕拘束,不耐政事,平生所愿不过四处游历玩闹,这点皇上还不知道吗。这次睿儿行事是欠考虑了点,可盛旖滟作为臣女,不仅当众掌皇家的脸面,竟还口出狂言,胡言乱语,坏睿儿和洌儿的兄弟之情,乱我中紫国的朝纲,这简直是其心可诛,如今睿儿因她几句话蒙受不白之冤,为天下人猜忌,皇上若疼爱睿儿,便一定要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为睿儿正名,以平朝廷纷乱,大臣不安,也叫百姓们都知道,我皇室中兄亲弟恭,并无纷争啊。”
皇后花言巧语,几句话说的好像朝廷中根本就没存在过党争,都是旖滟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还乱了朝纲朝政,成了祸国妖女一般。
皇帝闻言不置一词,只是道:“皇后平身吧,宣盛旖滟。”
皇后私以为皇帝是默认了她的话,她站起身重新落座,目光盯向殿门,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
很快,殿门被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走来,宫灯照映在那女子的身上,她略低着头,背脊却挺直,每一步都走地极为从容缓慢,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宽大的红色广袖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俯地舞动在身侧,裁剪得体的喜服包裹着她玲珑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映着那挺拔的身影,有一种违和的娇柔和刚硬。
这两种气质柔和在一起,竟不叫人觉着突兀,反倒觉得分外和谐,仿似这女子就该如此娇媚百生,也就该如此不折不弯,满身清华。
随着她步入殿中,这大殿仿似一下子就被照亮了,因一人的到来而蓬荜生辉,满室光华,虽则这是堂堂天子所居的承恩殿,根本就不是什么陋室蓬荜,可这金銮殿竟也压不住这女子通身散发出的气势和光彩,锋芒和气场。
皇后陡然身子一僵,这是那个畏畏缩缩的盛府二小姐?莫不是搞错了吧!
隆帝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那身影,心下暗赞一声,好风采!这般女子,纵然是他自认活了半辈子,怎样的美人都曾见过,怎样的人物都曾过眼过,可也忍不住为她惊艳震动,更何况是别人。
这女子,是睿儿错看了,只怕以后他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也会因个女子而尝到后悔的滋味……
旖滟缓步进了承恩殿,她并不抬头余光却早已将殿中景致收入眼底,这皇宫大殿果真修建的富丽堂皇,尽显天家威仪,那坐在玉阶之上的两个明黄身影显然就是当今中紫国的皇帝隆帝和其皇后顾菲云了。
既然穿到了这个时代,旖滟不会蠢到凭借一己之力和整个天下的规矩去抗衡,能屈能伸本便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的一个,故而在殿中站定,她毫不犹豫地行了礼,口中喊着,“臣女盛旖滟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声落,她垂着头撇了撇嘴,心里腹诽,这跪别人的滋味当真不怎么好,不知道那武则天为了登上龙椅,不惜狠心杀子,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跪别人,不再屈膝……
见旖滟跪下,顾皇后脸色好看了一些,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可见旖滟背脊挺直,即便跪在那里也不显卑躬屈膝,矮人一头,反倒给人不卑不亢,风华难掩之感,顾皇后便又蹙了蹙眉,面上露出不喜之色来,怒声道:“好个大胆地盛旖滟,你可知罪!”
旖滟闻声,身影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未动上一下,道:“臣女愚钝,并不知罪,还请娘娘明示。”
顾皇后见旖滟顶嘴,更觉着她垂着头神情不定怎么不恭呢,她顿时厉目如刀,恨声道:“你竟敢不敬本宫,当面顶嘴,你这猖狂女子眼中可还有尊卑上下!”
旖滟立马回道:“娘娘是不是搞错了,臣女跪在这里心里还在企盼着娘娘能青春永驻,万事如意,被娘娘凤仪所慑都不敢抬头正视。娘娘问询,臣女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做回答,据实以报。实在不知哪里顶撞了娘娘,又哪里不敬了娘娘?倘使臣女眼中没有尊卑上下,又怎会跪在这里呢,臣女平日可是能躺着便不站着,能站着便不跪着的性子,还请娘娘明察。”
旖滟的态度恭敬,礼仪到位,就连说的话也都是温温顺顺的,可那语调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声音平缓,根本没半点惧意,这便使得她的恭敬态度,倒被凡衬的像是在戏弄人。更何况她伶牙俐齿,说的话听在皇后耳中更是没一句中听的。
明明知道她此刻诸事不顺心,这小贱人偏就祝她万事如意,还说什么青春永驻,潜在话就是说她已经老了!
顾皇后盯着旖滟气得浑身发抖,可却又挑不出她的错来,半响她才咬着牙道:“本宫问你,你可是在萧府门前当着翼王的面撕毁了皇家所下婚书?!你这般置皇家脸面于何地,可曾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
顾皇后问罢,旖滟垂着头眨巴了下眼睛,这才不急不忙地道:“回娘娘的话,婚书是皇家所下,臣女和翼王殿下的婚事更是先太后所指,臣女一直铭记于心,故痴追翼王多年,只是今日翼王率先毁婚,弃臣女而娶萧姑娘,臣女正是念着上下尊卑,想着翼王尊,而臣女卑,这才上行下效,追随翼王,后毁婚书,臣女这样做,便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翼王乃天家之人,翼王的脸面便是天家的脸面,难道臣女给翼王脸面反倒是不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吗?臣女实在愚钝,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了呢?还请娘娘为臣女解惑。”
旖滟这话很明白,我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才毁了婚书的,怎么倒成了不顾天家威仪了?
她这话问出来,皇后若再坚持治罪于她,那翼王便得首当其冲。见旖滟公然将爱子推出来做挡箭牌,顾皇后喘着粗气却哑口无言,她十指都要扎进肉中,一双美眸盯着旖滟更是恨不能化成利刃将她割成碎片。
这种伶牙俐齿,猖狂无度,完全不知尊卑上下,恭谦温柔的女子即便不再口吃也万配不上她的儿子!
皇后这样想着,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好,真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小嘴!本宫再问你,你在萧府门前当众挑拔离间,坏太子和翼王兄弟感情,胡言乱语,妄论朝政,可知此罪!”
旖滟闻言肩头夸张地一抖,道:“皇后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臣女小小女子,怎有离间太子和翼王的能耐,更不曾妄论朝政,不曾说过半句僭越之话,皇上,娘娘明鉴!”
皇后见旖滟还嘴硬,冷笑起来,冲身后的婢女榴红抬了抬手,榴红当即上前,道:“萧将军手握十万虎威军,翼王的外祖父云国丈手握二十万精兵,说起来将军府和翼王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这三十万重兵合起来便是中紫国一半兵力,叫中紫国易主都是行的。”
榴红言罢神情冰冷地盯着旖滟冷笑一下,这才退后,皇后满意地露了笑意,心想这回看你小贱人还怎么狡辩,当时可不止一人听到盛旖滟说这话。
她想着,右手一抬一掌拍在扶椅上,怒道:“本宫问你,方才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承认?!可还敢狡辩不曾胡言乱语,扰乱朝政吗?!”
皇后气势逼人,声音冷硬,加之她为后多年,位处高位,发起威来自有一番逼人气势,鲜少有人面对这样的她能够不怕的。
皇后喊罢,高傲而冷酷地盯着旖滟,便像是在盯着一只脚下爬过的蚂蚁,随时准备一脚落下踩死她。
旖滟垂眸冷笑,声音清雅,默了半响感受到皇后的笑意扩散出来,得意到了极点,这才不急不慌地道:“这话确实是臣女说的,可臣女说的都是事实啊,哪有半句胡言乱语?臣女不明白,何故臣女不过陈述了句世人皆知的事实,就能离间太子和翼王的兄弟之情,就能乱了朝政呢?臣女是闺阁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请皇后娘娘说的明白一些,臣女知错了,才好认罪。”
旖滟的语气好不真挚,语调好不迷茫无辜,天真无邪,她这是踹着明白装糊涂,她确实只是说了事实,可就是因为朝廷中有翼王和太子的党争,所以她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才能令世人浮想联翩,若是太子和翼王当真兄亲弟恭,那她这话自然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她如今踹着明白装糊涂,好似根本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何后果,皇后又怎能去剖析她这话,她剖析了,便得承认翼王的不安分,便等于承认了翼王在搞党争,在和太子抢帝位,在图谋不轨!
这就像是童言稚语,说话的孩童无罪,有罪的不过都是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罢了。
皇后再次被堵地哑口无言,笑意凝滞了,得意不见了,十指都深深抠进了扶手中,简直是面目狰狞起来,她气得豁然站起身来,瞪着旖滟,道:“好个善于狡辩的女子,你无罪,本宫却觉你犯下了大罪,难道是本宫蛮不讲理,冤枉了你一个小小臣女不成?!”
皇后恼羞成怒,旖滟明眸含笑,却依旧低垂着头,脆生生用惊讶的语气回道:“皇后娘娘蛮不讲理,冤枉臣女?臣女没这么说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蛮不讲理呢,娘娘如此自谦,实在令臣女折服。”
听旖滟这般说,皇后差点没气得吐血,她浑身抖动,到底再难保持风度,恼羞成怒地大喊起来,“你!你,好!本宫身为皇后,一国之母,本宫说你有罪你便有罪!来人,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掌嘴!”
皇后言罢,她身后的贴身婢女榴红见皇帝一言不发,登时便觉皇帝这是默许了皇后的意思,她快步便下了玉阶,一手去抓旖滟的头发,一手抬起便准备往旖滟的脸上挥。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跪着的旖滟却突然站了起来,她这猛然站起,头顶刚巧狠狠地顶在了榴红的下巴上,她用力一个弹跳,直顶地榴红上下牙齿剧烈碰撞,下巴到嘴巴传来剧痛,人也被撞得后退三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惨叫着吐出两颗掉牙来。
那边旖滟站起身来,见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只撞掉了榴红两颗牙,想到凤帝修隔空便能弄落盛月欣一口牙齿,登时她便有些气闷。
收入瞥向榴红的目光,便大声道:“皇后娘娘说不出臣女错在何处,却要惩罚臣女,臣女不服,这便要去敲登鸣鼓,请皇后娘娘恕臣女暂且失礼了!”
登闻鼓和登鸣鼓分别设在皇宫的前朝两侧,民间有冤屈百姓们若想告御状,便可敲响登闻鼓,登闻鼓一旦敲响,皇上和朝中大臣们将一起受理冤案,只是因敲了登闻鼓,倘若案件最后告输,那敲鼓之人便要背负欺君之罪,九族皆诛,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嫌少有人以身试鼓。
同登闻鼓性质相同,登鸣鼓乃是专门为内宅的夫人小姐们所设,哪家发生了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之事,正妻嫡女们便可来敲登鸣鼓请皇后和朝中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共同来为其做主。而后宫的嫔妃宫女们倘使对皇后有所不满,也可敲响登鸣鼓。
可一般家丑不可外扬,而皇后又身份高贵,执掌后宫,谁敲登鸣鼓告皇后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故而这登鸣鼓便更少被人敲响了。
此刻盛旖滟竟扬言要去敲登鸣鼓,她这根本就是占着理字在犯浑,她这登鸣鼓一敲,事情可就闹大了,若是皇后占理,自然不怕盛旖滟闹,可问题是皇后不占理,她怎能让盛旖滟跑去宣扬?!
顾皇后见当着自己的面,旖滟都敢将她的贴心人榴红的牙齿给撞掉,她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结果现在旖滟竟转身就往殿门冲,还扬言要去敲登鸣鼓,请朝中诰命夫人们来评理,皇后当下就两眼发黑,一阵头重脚轻,噎了半响才跳脚道:“你给本宫站住!来人!拦住她!给本宫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