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成为明君的资质,他就算是处以我极刑,我也认;若是注定是个昏君,那我只能做郗家不孝的子孙,做谋逆篡权的佞臣。”郗骁说着话,转回到太后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是,这些与您和宁王无关。明白没有?”
太后嘴角翕翕。
郗骁语气低低的,柔柔的,言辞却分外刺心:“姑母,如果我连造反的胆子都有,为何还要扶持别人?况且,皇上是不懂事、常犯浑,你的儿子却是卑鄙下流。万一我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你们也会跟着获罪。早作打算,离我和明月越远越好。日后,我不会再来。”
太后身形一震,铁青着脸扬起手来。
郗骁唇畔逸出温柔的笑意,后退一步,转身阔步离开。
太后望着微微晃动的珠帘,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阵子,她情绪恢复平静,唇角慢慢上扬,逸出残酷的笑容。
这就是她的侄子。翅膀硬了,不再服从她的支配,并且打心底鄙视她的儿子。
心肠何等冷硬。
过度的惊怒之后,她心神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
萧仲麟所谓的生病,必是遭了宫里的人的暗算,不管是否与宁王有关,都会让宁王卷入这场是非。
儿子再不成器,也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她不能坐视他陷入天大的凶险。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她都只能帮他脱险。别无选择。
眼下,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确凿的答案,如此才能妥善布置下去。
午后,太后驾临乾清宫,提出要去宁王府探病。
萧仲麟略一思忖,道:“命人把宁王送进宫中。”太后没有随意离开宫廷的道理,而且,人在宫里憋坏,总比到外面出幺蛾子要好。
不管怎样,能见到儿子就行。太后笑着说好,当即回了慈宁宫。
此刻,许持盈坐在水榭中观赏风景。这只是个借口,她是想见见沈令言。
以前沈令言一直把她当小孩儿,阔别几个月,再相见已是君臣之别,且会在宫里时常见面。
她心里倒并不觉得别扭。沈令言那样的女子,她特别钦佩,情分算不上深厚,但是打心底盼着对方过得好。
坐了一刻钟左右,沈令言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
沈令言平时的穿戴与寻常影卫一样,玄色深衣,衣缘用银色镶滚,长发如男子一般束在头顶。她吩咐了随行的影卫两句,脚步轻盈地进到水榭,躬身行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问皇后娘娘安。”
“快平身。”许持盈抬了抬手,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岸边。
沈令言随着走过去。甘蓝等人留在原地不动。
许持盈这才细细地打量沈令言。离京半年,沈令言毫无变化,固然是因为过于平静的神色所致,但是容颜也如离开之前,肤色仍然莹润如玉,眉宇间不见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
“是真的出门游山玩水了?”她问道。
沈令言颔首,眼里有了笑意,“回皇后娘娘,是真的。路上遇见过一些故人、仇人,绝非谎言。”与许持盈说话,她做不到寡言少语。
许持盈连连摇头,“真是奇了,跟你与我们道辞那日一般无二,是不是晓得什么驻颜术啊?”
沈令言眼中笑意更浓,语气愉悦:“皇后娘娘说笑了。”
许持盈蹙眉抱怨:“别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我不爱听。”
沈令言颔首,“那我今日少说几次。”
“刚回来就进宫当差,会不会太累?”
“不会。皇上交给我两个很重要的差事。”沈令言把萧仲麟的吩咐如实相告。
一天之中,许持盈第二次意外了,“除了查那件事,还要保护我?”
沈令言笃定地点头,“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许持盈欲言又止,笑了,“那我心里更踏实了。”
“那位爷,算是脱胎换骨了吧?”沈令言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把他改造成这样的?”早间在御书房,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情绪外露。
许持盈笑出声来,“太瞧得起我了。他是吃了太大的闷亏的缘故。”凭谁怎么想,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也对。”
“你这是要去何处?没耽误你吧?”
“耽误了。”沈令言弯了弯唇,“离开的日子太久,得抓紧踩踩点儿,看看各处有无变化。之后要去皇上出事的地方转转。”
“那你快去吧。”许持盈忙道,“得空了我们再说话。”
“嗯。”沈令言没跟她客气,行礼之后,快步离开水榭。
尽快上手,她才能确保许持盈的安全。皇上难得倚重影卫,她就算是为了许持盈,也不能辜负。
这样的局面,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除了手下,她只与郗明月、许持盈来往,很投缘。她被重用,能帮她们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去年的形势,影卫分明成了碍太后、皇上眼的摆设,她心灰意冷,觉得帝后大婚之后,她不但帮不了许持盈,而且很可能成为累赘,索性识趣地离开,做好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辞官的准备。
许持盈回身落座,唤甘蓝、木香到跟前,悄声吩咐了一番。
两个丫头凝神聆听,正色点头,服侍着许持盈回到乾清宫之后,便回了坤宁宫,依照许持盈的吩咐安排下去。
再过几日,宫里就真的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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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持盈捧着亲手沏的一盏茶走进御书房,送到萧仲麟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