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转了一圈始终没瞧见小姑娘的身影,正暗自失望,忽然瞥见两个姑娘坐在凉亭内喝茶。定睛一瞧,发现竟是陆听溪跟左婵。
陆听溪真是服了左婵的脸皮。先前闹得那样不愉快,转回头来居然能这样热络。她今日忽然收到左婵的拜帖,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看看这位有何贵干,便见了她,不曾想竟只是来和她闲坐喝茶的。
左婵遥遥望见沈惟钦就开始留意,看到他瞧过来,一时心慌,极力思忖着待会儿要如何跟他见礼。
她先前那回实在难堪,如今要她上去搭话,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娘的交代她不能不听,而且她自己也不甘放弃这次机会。
左家的消息也算灵通,昨日知晓了楚王府的变故,很是惊心。如今的楚王世子和武陵王怕是都保不住了,那么沈惟钦就成了楚王最好的指靠。若是沈惟钦成了楚王世孙,岂不就是将来的亲王?当下痛悔当初草率推了婚事,又打听到沈惟钦今日来陆家辞别,她爹娘就撺掇着她过来跟沈惟钦打个照面,毕竟等他回了封地,那就不是好见的了。
陆听溪却没左婵那些心思。她听三姐说,最微妙的关系便是前夫、前未婚夫之流,左婵跟沈惟钦说话,她还是躲远点的好。
沈惟钦何等心智,一望即知两人心思,等陆听溪向他见过礼,就朝众人告辞。
左婵本还想着跟沈惟钦说点什么好,谁知他根本连看都没看她。
她此前似乎也没做什么对他大不敬的事。
左婵咬唇,她得回去跟爹娘好生合计合计这事。
一想到她可能错失了王妃之位,她的心便疼得滴血。她怎可能甘心。
陆听溪刚回到物华院,就见檀香神色怪异地进来,递上来一个拇指粗的小书筒:“姑娘,这是沈公子给姑娘的,嘱咐说定要姑娘亲启。”
陆听溪打开,抽了里头的字条一看,但见上面写道:“今番因我之故两度给贵府招致麻烦,深感歉疚。表妹往后凡遇难事,尽可找我,必效犬马之劳。惟钦敬上。”
陆听溪嘴角微扯,将字条烧了。
她这位隔房表哥真是客气。
半月后,一套过场走下来,陆老爷子终于安然归来。
只是皇帝为了压下朝中非议,不得不将老爷子外放。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陆文瑞便提出以己代之,皇帝已经批了。
此番陆文瑞外放的地方是扬州府,繁华富庶,名为外放,实为安抚——陆文瑞先前没有外放经验,缺了地方政绩,于升迁不大有利。今次但凡在他任期内不出什么幺蛾子,回京之后必是平步青云。
朝中众臣亦知此理,很有几个站出来反对,但皇帝力排众议,定了此事。
陆文瑞打算将妻女都带去。女儿一直想去南方看看,这回倒是个机会。
谢思言听闻陆文瑞即将外放赴任的消息时,正在鹭起居内练字。这消息让他笔下的力道重了一分,洇花了写了一半的字。
他即刻转去谢宗临的书房,提出要回抱璞书院去——抱璞书院就在扬州府的治所江都。
谢宗临闻言直皱眉:“当初一定要回京的是你,如今要重返抱璞的也是你,眼下离明年的春闱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你来回折腾什么?”
谢思言道:“儿子自有分寸。”
他先前急着回来是因为陆听溪,如今提出回去也是因着陆听溪,只是这等缘由他不能跟父亲明言。
谢宗临沉思半日,终于道;“也可,不过你年末必须回来。”说着话,想起与保国公府那门莫名其妙告吹的婚事,又头疼起来。他儿子当真是不省心。
谢思言点头应承。
如今离年末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急。横竖他不能让他的宝贝离他太远。如今眼见着两人关系近了些,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随父母南下前,陆听溪觉得应该跟谢少爷知会一声。但她给谢少爷去了信后,谢少爷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对着这三个字,她仿佛能看到谢少爷不以为意的神情。
她微撇嘴,随即又想,她还欠他八张肖像,他既没提,那她也就顺便赖掉就是。
出城时,父亲要到庄上拿些东西,她跟母亲停车等候。
这间隙,一队囚车经过。她随意瞄了眼,竟在里头瞧见个熟面孔——是那个害得她被错抓到通州的冯家小姐。
她对这冯家小姐实在没甚好印象,不过这冯家小姐怎会变成阶下囚?
她差丫头去打探一番,方知原来冯光远因贪污受贿等罪已入了刑部大牢,即将问斩,家中女眷被罚充入教坊司。眼下这囚车里的女眷便是。
冯琼一眼瞧见陆听溪,突然大呼:“陆姑娘救我!我那日不过无心之失,但求陆姑娘向那位贵人求求情!我父亲所受责罚已尽够了……”
冯琼后头的话尚未出口,就被一旁监押囚车的兵丁堵了嘴。
陆听溪正好奇她口中所说冯光远所受责罚是什么,就听谢思言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倒是巧,在这里碰见。”
陆听溪回头,瞧见谢思言出行的架势,问了才知道,他要回抱璞书院。
她以目光指了指冯琼远去的方向:“世子可知冯光远的案子?”她就知道这人卖女求荣,旁的倒是不知。
谢思言道:“不甚清楚。”
陆听溪倒也未曾多想,跟谢思言告辞,转身回了马车上。
从京师到扬州,路程遥远,行了半月,也只到河间府的地界。
谢思言以搭伴赶路更便利为由,提出与陆家的车队并行。这位世子爷不论到哪里都是座上宾,陆文瑞焉有不应之理。
行至阜城时,众人入驿站休整。
已入仲夏,入夜后仍是燥热。陆听溪一时无法入眠,出屋纳凉。将走到后头荒置的大院子时,她隐隐听到有人声,留了个心眼,后撤几步,退到了廊庑阴影里。
便听有个女声道:“我听闻那魏国公的发妻钟氏当年亡故时,世子爷才三岁。这位原配夫人本是个有福的,身份贵重,生的儿子聪慧无双,将来又是要袭爵的,怎么瞧都是后福无疆的。可惜钟夫人年纪轻轻就病殁了,实是令人扼腕。”
“你晓得什么,那病殁不过是对外头说的,那位钟夫人实则是被人毒害的。”
“你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