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溪迟疑看他。
其实沈安从前并没对她有过什么暗示,至少她觉得是这样。至若逾矩之举,更是没有的。沈安确实对她比府上其他人更亲近些,但她曾施恩于他,这般也是人之常情。她实则是不甚相信沈安真对她有什么企图的,如若真有,这会儿早该显露了,怎么可能还安安静静的。
谢思言扫一眼少女的神色就知她在想甚,恨铁不成钢,在她脑门上轻戳了下:“你这榆木脑袋能看出什么来,沈安不做无把握之事,他从前知道自己娶你无望,你又对他无意,他若将心思表露得太明显岂不是找死?”
陆听溪撇嘴:“那我们打赌,若我们平平顺顺地成了婚,你就让我给你打扮一番,让我瞧瞧你换上女装是何光景。若是出了什么状况……”
“出了状况,新婚夜你就得听我的。”
陆听溪下意识点头,随即又猛然发现不对:“听你的什么?”
谢思言微微倾身:“届时你便知道了。”
陆听溪对上他炽烈目光,不由心里发毛,往后瑟缩了下。
她岔题问他是否当真给沈安下请帖了,他竟点头道:“我先前已说要请他了,怎能不兑现。”又转目,“你怎不问问我,我爹是不是真的给我弄了两个通房?”
“昨日贾夫人又来了一趟,我见她瞧着我时神色有异,琢磨着你大抵是推了。话说回来,你若没有推掉,我就不嫁了。你还要把你那对天竺鼠赔给我。”
谢思言灌了口茶冷静了下。
他怎生觉得小姑娘是冲着那对大耗子才愿嫁他的。
光阴捻指,转眼已到了亲迎日。
初八这日,谢思言天不亮就起了。他昨晚特地早早从书房出来,试穿了吉服,又检视了冠带鞋袜等,就寝息去了。躺下后却久久无法入眠,折腾到三更才入眠,今早起身,气色便不大好。
谢宗临瞧见,不禁道:“你这副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晚做甚去了。”
“儿子头一回成婚,也是唯一一次成婚,难免神思浮动,久难成眠。”
谢宗临默然。他倒是想起了他昔年与钟氏成婚的情形。
谢思言穿戴齐整,拿出一张一臂长的京城舆图看了半日。谢宗临问道:“亲迎的路径不是一早就选好了,你还盯着瞧甚?”
“瞧瞧哪一条路最吉利。”
谢宗临眉头微凝。他觉得儿子今日整个都透着古怪。
陆听溪梳妆打扮毕,就坐在妆台前打瞌睡。
她母亲三更天就把她薅起来了,实是丧心病狂。收拾停当之后还不准她吃东西,连水也不让她多喝一口,说是担心她在走婚礼仪程时想要如厕。她眼下既困且饿,恨不能眨眼之间就将礼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闻得众人连呼亲迎队伍到了。陆听溪精神一振,将盖头遮上,被众人簇着出了屋。一番繁杂仪程后,她终于坐到了轿中。
陆家与国公府相去颇远,她打算靠在靠背上补会儿眠。一路七拐八绕,但轿子抬得十分平稳,不多时,她就酣然入梦。
谢思言骑在一头纯黑骏足上,回头看了眼赭色轿衣的花轿,低声对身侧小厮道:“去吩咐轿夫,抬得再快些,却也不要颠着了。”
陆家阖府上下为陆听溪的嫁妆筹备了好些时日,当真是浩荡十里,红妆绵亘,引得两旁围观的一众老少妇孺叹为观止,又纷纷私议,说听闻谢家下的聘不知靡费几万金,直是往陆家搬了大半日才搬毕,那等阵仗,纵是在这繁花锦绣的京师,也是许久未见的盛景。
一路平稳顺当。谢思言下得马来,从全开的正门迎了陆听溪入府。
国公府轩峻辉阔,陆听溪转过照壁,过了几道仪门,才到得一早腾出的寝户。两人净手毕,分东西对坐,自有喜娘举食案趋步至近前,两人分别进酒进馔。酒食讫,复进如初。婢女以卺注酒,呈于二人面前。
这便要正式开始行合卺礼了。
陆听溪此刻补了眠又进了食,方觉精神不少。只周遭人众,她到底赧然,微垂首擎了酒,正要饮下,却听得外间一阵喧嚷。她下意识看向谢思言。
谢思言眉目不动,让小厮去外间查看状况,回首道:“继续成礼。”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谢宗临也出去查探究竟。
陆听溪见谢思言神容镇定,心下也跟着安定下来。
卺饮过半, 却见谢宗临去而复返:“先停下。”
陆听溪不明所以, 谢思言抬眼看向父亲。
顿了顿, 谢宗临叹道:“宫中适才传来消息, 说……皇后薨了。”
众人惊愣, 面面相觑。
皇后薨了,那就要开始国丧了。依例是自讣告放出后, 品官嫁娶停百日,军民停一月。咸宁帝对皇后十分看重,国丧势在必行,一日都不会少的。
婚礼必须中止了。
相较于众人的惊愕, 谢思言反倒镇定自若。他朝陆听溪投去一个安心勿躁的眼神,起身行至谢宗临面前道:“父亲随儿子出来一下。”
父子两个就近去了左近的一处敞厅。将三面的槅扇都合了,谢思言回身道:“父亲以为目下如何处置?”
谢宗临道:“只能改日,等国丧之后再行择日完婚。”
“但是国丧百日, 百日之后还要另行择期成婚, 如此实在周折。倒不如特事特办,父亲即刻入宫一趟,向皇帝言明状况,得了特准,儿子这边再继续成礼。等礼成后,再行成服。”
谢宗临皱眉思想半日, 道:“也可。”
谢思言又道:“父亲与皇帝陈情时, 切忌提及儿子与谢家之功烈, 只寻常请奏即可。”
谢宗临摆手:“我知道,这还用得着你教我?”
“那便辛苦父亲跑这一趟了。”
“辛苦不算甚,只要你争点气就成。”谢宗临言罢,出门唤人去取他的朝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