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墨奚待在药库没出去过, 最后将调制好的药液滤入白瓷小瓶内,取塞子封口放在一旁, 看外面天色已暗, 这才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准备去做晚饭了。

不料一出门便撞上了人,那股冲力和结实劲儿险些没把他给撞回屋里,幸亏对方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才免于屁股着地, 还算有良心,墨奚站稳后定了定神,正想问是什么事,侯誉风反倒扯着他先开口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墨奚被他扯得险些要重演悲剧, 边挣扎边没好气道:“我都说我不知道她……啊?你说徒弟她还没回来吗?”

侯誉风手劲不减,深深皱着眉:“没有。”

“……不对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平常天黑前就会回来的。”

墨奚面露疑惑看向侯誉风,后者直接给了他一个“你是她师父都不晓得还问我你是不是活腻了”的眼神,下意识抖了抖身,把刚冒出来的念头也一并抖了出来:“不会是遇上危险了……吧?”

侯誉风的脸色顿时又往冰窟靠近了三分。

“额, 应该也不会的,可能只是山路难行耽搁了些时间,很快便……”

“很快是多久?”

“这……”墨奚被他盯得背脊发寒,不敢再随意处之,略微想了会儿,忙正色道,“徒弟今日出门前并未与我说,那一般便是去采药了。至于是去哪儿采的药……你等等,我去找个东西看。”

说罢转身便回了药库去,上蹿下跳到处翻,终于在书案的抽屉里寻到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上面记了三四行药名,好多个都已然被划掉了,仅剩下三个用笔特地圈起来的,墨奚看着药名略加思索,很快便想到了什么。

“前些日子徒弟都在调配一味药,方子的这几样是她缺的,应是去南边的乌山找了,你……喂!你听我说完!”

墨奚追上去把人拉住,他知道侯誉风着急找人,他也急,可苦于夜盲症无法与之同行,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你出谷别往南走,抄东面的小路下山更近,骑马约莫两刻钟能到乌山,徒弟也是骑马去的,沿途不会下马,但未必只在山路上走,你看能不能循着马蹄印找。”

“你是说她可能往树林里走?”

“对,徒弟胆子大,一个人也常常自己进去,所以我才怕她碰上那些……呸呸呸,不说了,她身上带着我给的毒粉,也知道怎么用,不会出事的。”

侯誉风点头:“走了。”

“行,找到人便回来,我在谷里等你们。”

墨奚目送好友离开了山谷,故作镇静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隐隐的不安。

他对自家徒弟不担心,看见那方子上的几样药名,他便猜到了她要做的事,只不过……若让侯誉风正巧赶上了,等回来,还指不定要如何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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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虽渐有回暖,但夜时仍旧很长,侯誉风于天色微暗时出门,快马加鞭,抵达乌山也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乌山坐南,水丰土肥,即便是冬末春初,这山上的密林也依旧枝繁叶茂,不见半分衰颓,实乃奇景。

可对一个赶路人而言,统统成了视线上的障碍,本就昏暗的环境因月光被遮蔽而更显漆黑,侯誉风原是举着火把照明的,但从山路转入林间后,低矮密集的树枝总是会扫到木柄,极其影响前行的速度,他索性丢弃不用了,只留下火折子在身上,以备急需。

因着午后下的那场雨,泥土湿润,落在地上的马蹄印虽有些凌乱,但去向十分清晰,侯誉风低头顺着这些足迹驱马前行,此处地势多变,未干透的泥地湿滑不堪,马儿跑不快,他也只好耐着性子查看路况。

走了约莫两刻钟,人未找见,倒是碰上了一个岔路口,而更不巧的是,两个路口都留有马匹走过的痕迹,且均是深浅不一,无法判断那边的人比较轻,侯誉风拽紧缰绳,将马儿赶往其中一个路口继续向前走。

既是无法确定,那就两边都进去找,若运气好便蒙对了这条路,若运气不好走错了,那便回头再去另一边找,虽耗费时间,但事关侯苒的安危,他赌不起,更不容有任何失误的可能。

这条路并不算长,走了一会儿便见前方有些许光亮,侯誉风黑眸微眯,立刻赶着马儿快跑了一段,待离得更近才发现是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头有人交谈声,门边的墙上挂着弓箭、匕首等工具,大概是山中猎户夜间歇息的地方。

以防万一,侯誉风翻身下马,靠近那木屋的窗边窥探片刻,确认屋内无他要寻之人,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原路返回。

既已确定她不在这里,那么另一条路必然无误,他不再迟疑,双腿一夹马腹,策马朝那方向飞快奔去,只望后头莫要再出现岔路,尽早寻到她。

“嘘,嘘……”

未几,前方再次出现了微微的亮光,一匹棕色的马被缰绳锁在树下,不时踢踢后蹄,发出不耐烦的喷气声,在它脚边的树根处插着火把,已燃去半截,估摸着主人离开的时间也不短了,不晓得做的何事,竟连唯一的照明物都没有带在身上。

侯誉风停在那匹马旁,有些后悔自己忘了问墨奚,她出门骑了什么马,可追到这一步,好歹得看一眼是不是他所想的人,万一真是该如何,于是他下了马,将自己的马也拴在同一棵树下,仔细辨认,顺着地上的鞋印朝更黑的深处走去。

这一处似乎比方才的外面干燥些,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脆响,侯誉风屏息凝神,总觉得有人在附近了,却愣是觉察不出动静,仿佛刻意维持般,叫他不禁皱了眉。

“侯苒……侯苒……”

夜间偶有猛兽出没,过大的声量容易惊动和吸引它们,因此侯誉风未提高声量,只试探性地唤道。

无人应答。

他心头不安,再往里头走了小会儿,正欲再叫她的名字,忽而听见极其微弱的“嘶嘶”声,短而急促,略带着水湿的摩擦声,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动物……

未待侯誉风想起,那发出声音的本尊已在不远处现身了,通体全黑,三角尖头的额上一点妖冶的红斑,与不断吐出的蛇信子一样艳红,绿豆大小的双眼射出凶狠的亮光,正戒备地紧盯着站在面前的姑娘。

那姑娘一声不吭,面上也异常平静,瞧不出半点儿慌张害怕,只分毫不动地定定站着,对毒蛇蓄势待发的气势仿佛无动于衷,唯有藏在袖子底下的毒粉不曾离手,扣在掌中随时自保或予以反击。

可离得远的侯誉风并未看见,甚至连姑娘的脸都看不大清,单凭多年前的感觉认出是自己想找的人,心头已是一紧,再看见她与那浑身充斥着攻击性的玄黑毒蛇两相对峙,岂能再等,几乎本能地飞身前去,长剑出鞘,将姑娘拦在臂后的同时,对准蛇身七寸狠狠一刺——

“啊!”

侯苒被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吓得惊呼,下一瞬却看见那半身立起的毒蛇吊在了他的臂上,断尾处汩汩流着血,而上头……竟是以尖牙紧咬住男人的小臂不放!

“别怕,死了。”侯誉风恍若未觉,收剑,捏住蛇头两腮将它取下随手丢开,回头先上下扫视她一边,不见血迹才松口气,低声道,“可有受伤?”

四周黑暗,侯苒又只留意他手臂的伤,直到听他说话才抬起头,顿时一愣:“……侯将军?”

他不是回京了?怎会在此时出现的?又怎么找到这儿来?去山谷里见过师父了吗?可师父也不晓得她在哪儿啊,他上山找了多久?

侯苒满腹疑问,但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口,拉过他的手看伤口。

侯誉风垂首望她,因她低着头看不到脸,只是见她眉心深锁,不自觉也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称呼有些不习惯,又似是被隐隐作痛的伤口扰乱了思绪。

“别怕……已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