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看了眼台下遽然出现的上百名黑衣人,想必静安王府最精锐的力量都在这里了。他微微冷笑道:“静安王违抗圣旨,劫法场,来人,将所有逆贼全部拿下!”他声音一沉,一声令下,埋伏在刑场后方的两队禁卫军登时拔剑冲出,将刑台上的人团团围住。
东方濯眼光一变,从来只听命于皇帝的禁卫军,竟然埋伏在此,可见父皇已经铁了心要他母后断命于此。当真无情!他心头大痛,眼见已毫无退路,他仰起头来,用力地闭上眼睛,执剑向天,怒喝一声——
“杀!”
血腥瞬间扬空,视野所及,杀声震天,将来不及化开的冰雪染成鲜红的颜色。
剑光闪耀,杀气铺天盖地,鲜血四溅而起,偶有断肢残臂从战场内飞射而出,无数鲜活温热的活人,转眼间变成冰冷的死尸。
苏漓仍然没动,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监斩席上高高在上的人,投来复杂的一瞥。
她的心,微微一跳。刚一转过身,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声音:“郡主,王爷有请。”盛秦态度恭敬有加。
苏漓轻轻地摇头,举步欲走。
“苏苏。”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冰凉的寒意立刻被驱走了大半,他的手,一如往昔,宽大,温和,仿佛寒冷中永远为她保留的那份暖意,令她的心,不自觉地颤动。
他拉着她,快步朝一旁走去,似有意要将她拉离这残酷血腥的杀戮之地。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下意识回过头去看,扑天盖地的血雨,令她心惊。
黑衣护卫队不愧是静安王府的精锐力量,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足可以一敌十。将他们誓死效忠的主子牢牢护在中间。
东方濯飞快解开顾沅桐身上的绳子,顾沅桐一把抓住他的手,手心传来的冰一样的温度让她一阵心惊。
抬头抚摸着爱子眉间的冰霜,母性的慈怜神情终于流露殆尽,忍不住心痛道:“你是不是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你这傻孩子,到现在还不了解你父皇!”
他不是不了解,只是对多年的父子之情还心存希望,期盼父亲能念及一点骨肉之情,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带着母亲走这条不归路。亡命天涯,他从前做梦都没有想过。东方濯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一抬眼,就看到重重厮杀的人群之外,苏漓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是他魂牵梦萦的情愫,如今已成了胸口剧烈的苦痛!
“苏苏!”他在内心疯狂地呐喊,颤抖的双唇,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是他亲手休弃了她,是他害她枉死!是他将她推向了别人的怀抱!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错定终生!
他混乱痛楚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苏苏,原谅我,如果能给我一次机会……给我机会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仿佛听到了他的呐喊声,那清华无双的女子,忽然间顿住了脚。她怔怔地看着他,清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手执利剑来此大开杀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护在周围的数十名黑衣护卫仿若牢不可破的坚实人墙。禁卫军层层进攻,死伤无数,竟未能冲破一人防线。禁卫军统领萧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王爷。”盛秦有些耐不住了,东方泽却只是微微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他的眼睛,此刻只看着身旁这个一言不发面色波动的女子。
第三十四章放手吧!
台下激战愈演愈烈,东方濯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揽住母亲的身子,纵身一跃,欲飞上一侧茶楼,逃离此地,但他身形刚刚拔起,密集的箭矢,陡然从那楼里激射而出,如天网一般朝他们母子二人当头罩下。
东方濯面色登时一变,挥剑挡开迎面而来的箭矢,被迫退回原位。
“东方泽!”他咬牙切齿,朝监斩台恨恨看了一眼。却是看到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呵护。而伊人的目光望向他,竟毫无反感。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痛不可挡,他踉跄一步,几欲窒息。
东方泽俊颜无波,目光一闪,转头去看身后静立不动的萧放,淡淡笑道:“萧统领,你麾下的禁卫军是整个京都最精锐的军队,为何如此多的人,却连静安王府的区区几十名侍卫都奈何不了?”
萧放目光一沉,当即拱手答道:“镇宁王责备的是,卑职这就亲自下去拿人!”说罢飞身跃下,煞气惊人。
萧放是皇帝一手栽培起来的,能坐到禁卫军统领的位置,自然有过人的本事。他一加入战斗,形势立刻发生变化。
一名黑衣人被刺中左胸,血噗的一下涌出来,左右二人都吃了一惊,慌忙过来帮忙。人墙便因此出现裂口,禁卫军一拥而上,那些黑衣人顿时乱了几分。
眼看有人要突破人墙,顾沅桐连忙抓住东方濯的手,焦急道:“濯儿,你快让他们都住手,别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东方泽早有部署,就盼着你来劫法场,这样他就可以将你一网打尽,你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否则母后死不瞑目!”
东方濯收回视线,极力平复心头剧痛,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神色异常坚定道:“不,儿子一定会带母后离开这里!”
顾沅桐着急叫道:“离开这里又怎样?母后宁愿死,也不愿和你一起亡命天涯!你到底懂不懂母后的心啊?”她突然激动起来,有些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从来都是她一心为儿子筹谋,可到头来,她却成为儿子的负累。数十年来,她从未如此沮丧害怕过!
东方濯道:“儿子知道,但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看着你死!”
他永远是这样倔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顾沅桐急火攻心,竟然推开他,厉声叫道:“你真是……愚不可及!我顾沅桐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周围的人被她这一叫,都愣住了,手上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东方濯脸色变了几变,只听她嘲弄又道:“为了权势,我可以泯灭良心,不择手段,杀人越祸,无所不能!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你吗?你错了,我是为我自己!你是我的儿子,只有扶你上位,我才能永享尊荣!如今荣华富贵都没了,要我跟你亡命天涯,隐姓埋名做乡野村妇,我宁愿一死!”
“你!”东方濯脸色顿时煞白如雪,瞪眼看她。趁他不备,顾沅桐突然伸手抓起地上散落的剑,往脖子上抹去。
东方濯大惊,眼疾手快,迅速夺下剑来。蓦然红了眼眶,他定定望着母亲表面冷漠实际隐忍着巨大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也许天下间所有人都相信,但我……绝不相信,你爱权势多过爱我!”他的眼神悲哀沉痛,仿佛一眨眼,就会失去生命中最亲的人。
顾沅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要碎了,所有欲再出口的残酷狠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或许东方濯曾经怀疑过他比不上权势在她心里的位置,但此刻,他却坚定地相信,母亲心里最爱的,只有他这个儿子。否则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话来伤害他!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着你死,除非我死了!”他咬牙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将母亲一把推给身旁的赵旬,命令道:“保护好母后!”
执剑投入激战当中,对着迎面杀来的禁卫军,一剑一个,毫不迟疑。疯魔般的姿态,见人杀人,遇佛杀佛。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唯有萧放眉头紧皱,在他一剑刺向一名禁卫军心口的时候,执剑阻拦。顿时火花飞溅,真气翻涌,两人各退一步,转瞬又迎了上去。
东方泽冷冷看着这一幕,头也不回地道:“盛秦盛箫,去帮忙清人。”
“是。”盛秦盛箫异口同声,飞掠而下。越过潮水般的禁卫军,将剑芒直接插入黑衣护卫队的心脏。此二人是东方泽的得力臂膀,武功都是一流,一出手从不落空。
眼看着黑衣护卫一个一个不断倒下,顾沅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噗地一声,利剑透胸,她惊惶地张开眼来,只见盛秦盛箫二人的剑刷刷解决了她周围的几人。
唯有赵旬还在护着她,以拼命的方式,浴血奋战,完全不顾他自己的生死,又仿佛不知疲倦,在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来的禁卫军面前,狠下杀手,招招毙命。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可负主子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