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父皇选了由你和我联姻。恒王不能与太子撕破脸,更不敢过分顶撞你父皇,便将这账算到了你头上?”
见他再度点头,李凤鸣轻叹唏嘘。“这么看来,你简直就是个背锅命。”
之前,太子一派提议齐魏联姻,齐帝允准,恒王心有不满,却将这账记在被圣意指定联姻的萧明彻头上。
如今,恒王一派要借廉贞对廉家搞事,太子阻挠,齐帝有心保廉家,便责罚萧明彻这才立了战功的亲王,当做给各方一个交代。
瞧瞧,可不就是走到哪儿都替人背锅么?
萧明彻对此倒是安之若素:“虽因和亲之事被恒王兄迁怒,但托你的福,我从郡王晋了亲王。”
“彼此彼此,我也是托你的福,才侥幸保了条命。”
李凤鸣苦涩笑笑,旋即又道:“今日在御前,你为何不为自己申辩?这些年你到南境多次,都只是临时被指派去‘代天子督军’而已。不管廉贞是否贪墨军饷,只要你没牵涉其中,于情于理都不该你来担责。”
所谓“代天子督军”,不过就是临时指派个皇族去鼓舞士气。
那督军身份,说穿了只是个象征,既无兵符也无金令,不能调兵遣将,更不可能过问边军账目。
“若你今日将这层事实挑上台面,再加上螺山大捷的功劳,那顶‘督军失察’的帽子,再怎么也不能扣到你头上。你父皇无非就是欺你不吭声,便将你推出去息事宁人。你为何不说?”
萧明彻讶异睨她,不答反问:“谁告诉你这么多的?”
这绝不是萧明彻大惊小怪。
需知李凤鸣在滴翠山行宫窝了几个月,平日里除了太皇太后,能见到的无非就是来探望老太太的各家女眷。
齐国女子的天地就自家后宅那么大,纵然偶尔从父兄或丈夫口中听到几句朝堂大事,也未必能想明白其中诸多玄机。
他不明白李凤鸣为何会知道这么多,还能将事情看得这么透。
“因为我带脑子,听人说话不容易跑偏重点。只要不是太复杂的事,稍听得几句蛛丝马迹,想想就知了,倒不必谁一句一句告诉我。”
李凤鸣拿起一块桃花酥,突然福至心灵。
“你还没回答我,今日为何不自辩?是因为措手不及,没想起这茬,还是,你故意的?”
“故意的。”
大约是两人谈话的气氛渐入佳境,多少也受李凤鸣的慵懒状态影响,萧明彻整个人松弛许多。
“父皇硬扣我这罪名,心中自知理亏,到‘夏望取士’时便会让我适当参与,当做补偿。”
*****
齐国没有科考,人才选拔全靠三年一度的“夏望取士”,这件事,李凤鸣是知道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萧明彻做为一个已开府的亲王,仅仅想得到“适当参与夏望取士”的机会,竟还需用上苦肉计。
此时此刻,李凤鸣已完全不计较萧明彻害她要跟着在此困上三个月的事了。
一个没娘疼还爹不爱的落魄皇子,背后无依无靠,那是何等的孤独艰难?
他没得选,只能以这种既傻又惨烈方式,一次次自投罗网,以此换取机会,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李凤鸣从来没想过,堂堂大齐淮王殿下,会惨成这样。
“我简直要对你肃然起敬了。咱俩若比惨,那还真是你更惨些,”她侧首抱拳,百感交集,“是在下输了。”
萧明彻倒没想自己惨不惨的问题,只是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你个姑娘家,怎么事事争强好胜?”连谁惨都要比个高低。
“笑什么?你不也说齐魏民情不同。在大魏,姑娘家和男子责权利等同,谁更强谁掌家。我从小与人争强惯了,往后慢慢改吧。”
李凤鸣拿过桌上的湿巾子擦擦手,听着外头传来的隐约更声,顺口问,“都快子时了,你不困?”
萧明彻悄悄凛直了后背:“你想不想知道‘夏望取士’的事?”
“想啊。我们大魏没这个,”李凤鸣眼前一亮,顿时又来劲了,“你愿讲讲吗?”
“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萧明彻出乎意料的大方,这让李凤鸣感觉有点古怪。
但她对齐国很多事确实了解不足,这几个月也没个合适的人可以问。难得萧明彻愿意讲,她当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
二人有问有答,又谈了一个时辰。
末了,李凤鸣顶不住睡意,眨着满眼困泪嘀咕:“我怎么感觉,你并不是与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是不想回房睡觉,才故意拖着我一直聊。”
萧明彻静默片刻后,略尴尬:“傍晚叫你进书房来,本是想与你说寝房的事。”
在滴翠山行宫建立之初,长枫苑的功用只是栽种珍奇花木,圈养异兽,并不住人。
先帝时在滴翠山南侧新建了囿苑,长枫苑便闲置下来。
直到萧明彻被太皇太后接来行宫抚养,才对这里稍作修缮,简单建起了主院与南面侧院。
所以,这里除了主院寝房,就只侧院仆房可住人。
萧明彻如今好歹是个亲王,便是他自己肯,旁人也不敢让他住仆房。可让李凤鸣去住仆房,好像也不合适。
他一时想不出两全之法,就只能拖着她硬聊。
“若我没察觉古怪,你是打算一直这么拖着我聊到天亮,大家都别睡?”李凤鸣以手捂住困倦泛泪的双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