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年少夫妻,一路甘苦与共。魏帝登基后,他们政见不合,帝党后党分庭抗礼。”
李凤鸣缓缓闭目,轻嗤低喃:“年少夫妻不假,共得苦也不假。同甘却未必……”
魏帝年少时,也是个不被看重的皇子。
他比萧明彻更惨,成年大婚后便被先帝打发去了食邑封地燕阳州。
“燕阳州偏远苦寒,若非顶着个王爵,说他是被流放都有人信。”
魏后本是世家女,虽出身旁支,却也没受薄待,打小养得还算金贵。
可燕阳州环境过于恶劣,纵是王妃也难全然养尊处优。长久下来,身子骨就差了。
五年里,她从一个十六岁少女熬成二十一岁的王妃,其间曾两次有孕,可惜都不幸小产,这便更伤了身。
后来,魏国朝中出了事。
当时的储君与三公主夺嫡政争,最后兄妹阋墙,两败俱伤,还牵连了各自阵营的几个弟弟妹妹。
反正末了是死的死,问罪的问罪,连当时的皇后也被卷进去了。
先帝平定局面后,就气得一病不起。临终前不知怎么想的,竟下旨将当今魏帝接回洛都继了位。
本以为会老死边陲,却意外捡个皇位,魏帝多少有点忘形。
登基后的第一年,他依制迎了两位贵妃充实后宫,便将国政朝务丢给执掌国玺半印的发妻,自己则纵情声色。
魏后虽在国政朝务上颇有几分天分与手段,但因成婚多年无所出,终究是差着一口底气。
再看着两位贵妃日渐荣宠,她就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将来。
她调养身体迟迟不见起色,情急之下便使了点手段。
“老掉牙的手段。无非就是酒里动了点手脚,再安排一名与她身形相仿的中宫女官……你懂吧?”李凤鸣的双颊已呈酡颜,醉眼如丝。
“然后,就有了……储君李迎?”萧明彻抿了口春日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李凤鸣低低笑出声,苦涩自嘲:“对啊。你说巧不巧?她冒险豪赌一把,竟就有了储君李迎。”
魏后以保胎为由去了气候更好的留都,那名中宫女官产子后便撒手人寰。
魏后将其厚葬,并以“急病骤逝”的理由对她的家族行厚赏,之后便携女回宫。
魏后在留都那一年,魏帝掌管国政,帝党自然成形;后宫里的如贵妃也即将临盆,前朝、后宫的局面对她都不利。
好在她赌赢了,抢在如贵妃之前有了李迎护身。
毕竟是魏帝的第一个孩子,李迎的出现使帝后之间早已淡漠的感情重新升温。
恰逢魏国已许久未现女帝,臣民都有所期许,于是还李迎便众望所归,尚在襁褓中便破例被早早立为储君。
魏后也因此顺利重归朝堂。
可惜这对帝后没好几年。
打从李迎记事起,就总见他们因政见不合而争执。
后来就换成魏帝耍手段,故意让魏后高龄有孕。
魏后年轻时在燕阳州过了五年苦日子,又小产两回伤了身,回京后急切求孕而不得。但有了李迎后这些年,她地位日渐稳固,大约也是调理将养得好,竟就真怀上了。
但魏帝没能彻底如愿——
魏后以三十出头的高龄,顺利诞育真定公主李遥,母女平安。
虽说这对天家夫妇之间问题重重,但李迎这个孩子让他们初尝为人父母的滋味,意义不同,所以他俩再是不合,各自对李迎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好。
“李迎是被他俩精心呵护大的,不知自己身世真相。父母对她都不薄,她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便妄想着调和他们的关系。”
李凤鸣紧闭双眼,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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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迎十七岁那年筹建徽政院,眼见帝后矛盾愈发尖锐,便打算居中两边劝。
她郑重其事择了吉日,在东宫摆了桌家宴酒菜,还特地遣走所有侍者,就想着一家三口像普通人家一样,坐下来好好谈谈心。
魏帝那边先派人过来说有事不来,魏后气得将自己灌到酩酊大醉。
一番痛哭发泄后,酒劲上头,竟又拉着李迎的手吐了真言,说出了藏在心中十七年的秘密。
正当李迎五雷轰顶那会儿,中途改了主意赶来的魏帝也在门外听完全程。
“这下全傻眼了,三个人谁看谁都尴尬,”李凤鸣以手背捂住眼睛,“真的。当时没觉得难过,也没觉得惊慌,就是尴尬。尴尬得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那时魏后在朝堂气候已稳,后党与帝党在朝局上是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
这种局面下,魏帝已不能因个人喜怒就轻易大动她,否则魏国必乱。
帝后经过一番博弈,最终达成共识:魏后交出部分权利,而储君的身世问题,双方都不对外声张。
借着此事,魏帝咄咄逼人,魏后选择让步,总算重新完成了两人之间的权力分配。
但“储君李迎”该何去何从,这竟成了比权力之争更令人头疼的难题。
对魏帝来说,李迎确凿是他的孩子,他对这孩子也曾付出最纯粹的为父之心;可这孩子又是他被魏后算计的“结果”,他没法当做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