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满吐了好一会儿,把胃里的东西一口气全给吐干净了。吐到最后只剩下胆汁, 苦的发涩、发麻,难受死了。
吐完以后,梁满满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冰凉, 全身发软, 一点力气都没有。脊背全是冷汗,夜风一吹, 凉飕飕的。
原来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事发当时,司机大叔提前将车往前面开半米,如今她只怕就已经躺在救护车上了。
她两只手撑在膝盖处,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重量。正欲扭头看看陈清源,左侧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只手,手里捏着一包餐巾纸。
她顿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抬头,陈清源满脸疲惫,一身狼藉,一双眸子掉满细碎的灯火,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他平静地望着她,眸光清亮,炯炯有神,“好些了吗?”
此刻她完全顾不得自己难受了,眼里只看得到他身上的血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陈医生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边说两只手还边在他上半身摸来摸去。
陈清源:“……”
他赶紧抓住她手,阻止她四处捣乱,有些无语地说:“我没受伤,是别人的血。”
“别人的血?”满满姑娘有些不放心。
“嗯。”陈清源向她解释:“我刚给几个伤员包扎伤口,他们身上的血沾到我身上了。你想想看,这么大的车祸,要是我真受伤了,怎么可能就流这么点血。”
说得也是哦!仔细看陈清源衣服上的这些血渍确实不多。
关心则乱,她就是紧张过头了。
看到她紧张至极的神情,陈清源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温热的暖流,很暖,很暖。整颗心都被一种前所未有,异样的感觉包裹着,密不可分。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清晰,他能够真切地感知到。仿佛被人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心弦。
印象中,自打沈恋恋离开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像这个姑娘这样心系他的安危了。长久以来,他都是一个人,将自己的一颗心严严实实地藏匿起来,蜷缩在某个角落里,暗自神伤,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他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亦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沈恋恋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亦不考虑他的感受,一意孤行跑去援非。她是追寻了自己梦想的脚步,可置他于何地?
诚如曾西北所说,这个女人就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从未考虑过他的立场和感受。她但凡有一丝一毫考虑过他,她就不可能孤身一人跑去动荡不安的非洲。
这么些年以来,她只想得到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大义。却从未为他想过,为他们的未来想过。而他却像傻瓜一样固执地守着这份感情,一守就是这么多年。他憧憬着有她的未来,真切地想要和她拥有一个家。想给她幸福,给她安稳,免她忧,免她扰,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一一给她。
谁又想得到,到头来,不过梦一场!
她说不要等他了。其实不用她开口,他也不会等她了。因为他不想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过一辈子。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她始终是一个旁观者,寡淡平静地看着他维持着这一段一个人的演出。
这段感情的破碎,带给他的伤害不仅仅是身理和心理上的,更是梦想的破灭。是一个有关于未来美好的梦想的破灭。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被人关心的感觉了。
这种久违的关怀几欲让他落泪。
“没受伤就好。”梁满满不懂陈清源内心的千回百转,她只要确定他平安无恙,她就放心了。
隔了一会儿,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面目全非,狰狞可怖的车祸现场,轻声问:“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有几个人当场死亡了。”陈清源收拾好自己的满腹心绪,面色凝重,嗓子微微发堵。
从医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生死,可当真正面临生死一刻,真正目睹死亡,他才发现自己是震颤和害怕的。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不得不承认,生命有些时候真的很脆弱。
陈清源问:“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半山那边有份兼职,在一家晚托班给孩子辅导作业。结束后,坐出租车回去。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你呢,陈医生?”
“我回父母家。”
“他们住在半山?”
“嗯。”
两人说话间,交警就过来找陈清源录笔录了。
陈清源刚才替伤员包扎了,是最了解事故伤亡的人。
笔录录到一半,杨主任的电话就打来了。车祸伤亡人员数量庞大,科室里忙不过来,杨主任让他赶紧回去帮忙。
救人重要,交警就先将笔录停了。陈清源拿起急救包对梁满满说:“我现在要赶去医院,你跟我走还是自己回去?”
“我跟你走!”梁满满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
刚刚发生了一场大型车祸,医院一片混乱。
陈清源一到医院,直接套上白大褂,并对梁满满说:“你待在我办公室别乱走,我忙完了送你回去。”
“嗯。”
这台手术由陈清源亲自主刀,患者就是他在车祸现场紧急处理的那个车框条扎进大腿的男人。这台手术很有难度,情况也不容乐观,车框条刺地很深,右腿已经造成了粉碎性骨折。
男人的妻子已经认出了陈清源,进手术之前不断对他说:“医生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老公的腿啊……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可千万不能没有腿啊……”
他的职业使然,不能给病人家属任何保证,只说:“我们会尽力的!”